艾尔奇亚轻轻地落在地上。他抬起头,望见一根宏伟的光柱在遥远的荒漠沙丘之间拔地而起,如剑般直指那片被阴云所笼盖的晦暗天空。
“终于来了吗。”
艾尔奇亚微微地眯起双目,有些怀念地凝望着那片伟大的光景。
“这是人类新生的开始。”他喃喃地说道:“但却也是我的结束。”
“艾尔奇亚……”
曾经的大贤者转过头,看见白桦用复杂而迷茫地眼神望着自己。
“白桦……接下来听我说可以吗。”艾尔奇亚犹豫着握住她冰冷的手:“我希望你能够做一些事情……”
“只有你能够做到的事情。”
……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白桦冷冷地问道:“抛下一切,然后被一切所遗忘?”
艾尔奇亚沉默不语。
“你也要丢下我吗?”白桦的语气逐渐软化了下来,她用近乎是哀求的声调低声说道:“就要这样……留我一个人吗?”
“对不起。”
“没关系。”白桦的表情又恢复成了那副冷淡的模样:“我理解并尊重你的选择。”
“对不起。”
“你确实该休息了。”少女轻轻地转过身说道:“至今为止,感谢你做了那么多。”
“对不起。”
“不要这样。”白桦悲伤地望着远方的绵延无尽头的沙丘,声音轻得像是被风拂起的柔软柳枝:“如果你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就不要让别人留下什么念想。”
“谢谢你,白桦。”
艾尔奇亚缓缓地从背后抱住了她。白桦试着挣扎了两下,但随即发觉对方的动作虽然温柔却又十分坚定,像是钢铁浇灌般无法挣脱。
她叹了口气,然后像以往一般将身体放心地靠在艾尔奇亚的怀中。
“如果我还能够流泪的话。”白桦在他的耳边说道:“现在应当泪流满面。”
“最后还是苦了你了。”艾尔奇亚抬起头,望向那在光柱冲击下不断变换着颜色的天空:“白桦。”
“是啊。”白桦与他一同望着那从丘壑间升起的光柱,喃喃地说道:“你休息了,但是我却还要在这样的痛苦之中度过余生。”
“我只是过客罢了。”艾尔奇亚惨淡地笑了笑:“你现在才不到二十岁,还有近六十年的时间能够挥霍。”
“你怎么知道我能够活到八十岁?”
“死灵术士在这方面总是能看到的比他人更多。”
云层旋转了起来,天空变幻的色彩在朦胧的灰云中如闪电般影影绰绰。在某一个瞬间,地上仰望着光柱的两人看见一座直通云端深处的高塔从黄沙之间拔地而起。
宏伟、壮丽,仿佛那神话之中的巴别之塔。
灰白色的高塔倒映着纷乱的色彩,像是与云层一同旋转了起来。那光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散去了,仅剩下这尊顶天立地的凄凉之塔。
“通天之塔。”艾尔奇亚冷冷地说道:“就是我们向诸神发出的挑战——来自蝼蚁自不量力的挑战!”
纷乱的色彩再一次合拢,化作了将天空染作暮色的猩红。巴别塔冷冷地俯视着地上的两人,像是一个无情的巨人,又像是一把泛着冷光的长剑。
“他们也来了。”艾尔奇亚松开了拥抱着白桦的双臂,向后退开两步:“第一次、也将会是最后一次的投入战斗——”
无数黑色的影子从云层间降下,拖拽着灰云间冰冷的雾气缓缓地落在黄沙上,像是雕像般屹立在这片孤寂的荒漠之中——那些冰冷的面容与身后机械的双翼与神族颇为相似,但却多了一丝肃杀与悲凉感。
“阿尔德。”艾尔奇亚在心中说道:“无论你是不是真正的叛徒,我都会用这些你所创造出来的东西去为人类争取黎明。”
穿着神族外骨骼的人类士兵在空中列起方阵,如虫群般冲向那仿佛裂缝似的传送门。待这片荒野再一次恢复旧日的死寂之时,艾尔奇亚才终于深吸一口气,挽起白桦的手踏进了那冰蓝色的雾气中——
灰白色,是殓布的颜色。黑色,是墓碑的颜色。
而这两者,便是枯萎的神界展现的颜色。
天空是灰白色的,在那之下的人类们如蝗虫般盘旋飘飞,与举起武器的神族们碰撞厮杀。
大地是黑色的,艾尔奇亚微微地抬起头,眺望向远方那已经彻底枯萎的巨大世界树。他的目光掠过了无生机的枯干枝杈与扭曲的根须,落在其脚下的王座之上。
王座前,一个神族收敛起自己的翅翼,恭敬地半跪在前。
王座上,耶和华仿佛一具死去多时的骸骨,毫无生气地瘫坐在上面。那广阔的神翼此时已经完全凋零,像是扫把杆一样无力的拖在干涸的密歇尔泉底。
“这里发生了什么?”艾尔奇亚在那个半跪在耶和华面前的神族身后问道。
加百列没有回答,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手中的大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明亮的弧光,剑刃上猛地窜起黑色的火焰。
“大贤者。”
加百列淡淡地转过身——不知为何,艾尔奇亚竟从对方那张本该如机械般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了一丝无奈与凄凉。
“请您务必击败我。”他双手举起大剑——艾尔奇亚惊讶地发现他的双臂在剧烈的颤抖:“为了您想保护的文明,也为了我等的遗志。”
密集的金铁相击之声响起,两者的身影在瞬间化作模糊的幻影交织在一起。白桦站在远处冷冷的看着,身后是漫天的硝烟与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