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九尘笑着摇摇头,伸手摸摸他的头顶,十五六岁的少年恢复力惊人,吃了几天饱饭,就恢复了大半精神活力,每日帮着他传信下令,整理文书,忙得不可开交,却丝毫不见疲惫,反而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果然是天赋异禀。
“我这算不得什么妙计,只能说是逼不得已而为之。”
“你别忘了,我们平天军的来历。”
“打仗可不是我们的强项,挖坑才是。”
平天军起家的就是八千河工,第一笔物资就来自河工署。开渠筑堤用的锨,镐,撬,杠……是他们最趁手的武器。
才不过短短数日,耿九尘压根不指望他们能上阵杀敌,能做到令行禁止,已经是最大成果。
所以第一战他亲自带队,里应外合,杀了安城一个措手不及后,又立刻乔装打扮骗开了临城大门。
唯有他亲自带队,斩首行动酣畅淋漓,才能带动手下跟进,连战连捷。
可面对已经封城死守的密州,哪怕手下已扩充到三万人马,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真正能动手打仗上场杀敌的不足千人。
而燕西昭带的那些人,兵油子经过他的训练总算也能用一用,可用来维持城防还好,要去打密州军……他还不知到时候会是为谁而战。这样混合在一起的人马,顺风时一拥而上或许能赢,稍有纠结甚至落于下风之时,随时会一溃千里,毫无组织纪律性可言。
耿九尘可不敢让他们现在就真刀真枪地对上北燕精兵。
一旦败了,失地是小,只怕这几万人丧失信心,瞬间就会成为北燕铁蹄下的亡魂。
唯有攻下密州,打通海路,进可攻,退可守,有了可守之地,他才能腾出手来练兵练将,将这些刚刚从田地里出来的苦役农夫打造成真正的强兵勇将。
他很清楚,以后的敌人会越来越强,眼下的胜利只是因为对手的一时轻敌大意。若他真以为自己百战百胜,无所不能,那就离失败不远了。
扬长避短,是打仗的第一要素。
他的手下连仗都没打过,兵器也没多少,若是看到北燕精兵铁骑,正面应敌,别说一对一,十对一都未必能赢。
但论起挖坑,这就是他们的强项。
陷马坑,地道,水渠,横沟,暗井……
短短两天,日夜轮替的“工兵”们就把密州城外挖成了连环陷阱。
城外坚壁清野,地道四通八达,城内却不见一个平天军士兵,让密州的探子都无从探起。
别说是北燕军,就连平天军自己人,也不明白为何当了义军,还要继续开渠挖坑。
“咱当了兵,不是该让那些老爷们给银子给粮食,不给就抢……”
“那不是兵,是匪,还是最没前途的土匪。”
“那不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吗?”
“劫富济贫是济别人,留给自己那叫打家劫舍。”
耿九尘耐着性子解释,“这城里的百姓,无论贫富,跟我们一样,以前都是大昭子民。我们打是的反燕平天的旗号,要为天下受苦的百姓争一口活路,就得有堂堂正正的王师之风,不可劫掠百姓,失了民心,还怎么光复失地?”
“更何况——现在让你去打,你打得过北燕精兵吗?长枪都拿不稳……”
刚刚改了名叫张武的张五抹抹鼻子,讪讪地说道:“我这不是替大伙儿们问问,九爷你既然心里有成算,那我们听你的就是。”
目送张武离开,楚逸忍不住说道:“九哥,张武他们……是不是得好生言周教一番……”
“先这么着吧。”耿九尘摇摇头,说道:“他目不识丁,说道理是说不通的,先得让人吃饱饭,才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接受练兵。对了,这密州附近可有什么能人贤士,能招来的招来,招不来的绑来也行。”
楚逸不禁目瞪口呆,你刚说张武是打家劫舍的土匪,这会儿自个儿又原形毕露了。
耿九尘看到他这副模样,忍不住伸手揉了把他的头顶,“可别跟我说不知道啊,你们楚家可是中州名门,听说你十二岁就考上秀才,怎么说,这同年师兄,师父的也不在少数吧?”
楚逸偏了偏头,没躲过他的大手,有些无奈地叹口气,“若是三年前,我祖父尚在世时,找人自然不难。现在……”
他苦笑了一下,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悲凉,“那些人听到楚家名号,怕是只会避之不及,哪里还敢认我……”
“瞎说!”耿九尘有些心疼地捏了把他的面颊,“十一郎以后定是流芳千古的大才子,那些人若不认你,是他们的损失。”
“是啊!九哥说得没错!”楚逸眨眨眼,狡狯地一笑,“九哥打是的反燕复安的旗号,尊奉大安正统,中州那些自命清高的名士,若是避而不见,等于趋附北燕,若是传了出去,看他们的脸往哪搁!”
“孺子可教也!”耿九尘笑了起来,“就是这么个意思。临安书院虽不在城中,距离密州也不过二十里,听说院长孟兴远与你祖父相交甚笃,就有劳十一郎亲自去一趟,替我请回这位名师,解我这日夜案牍劳形之苦啊!”
“你怎么知道孟院长?”楚逸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啧啧称奇不已,“九哥,你不会真的是什么神仙下凡吧?掐指一算,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