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沉眼中一闪而过的困惑,很好地取悦了黎述。
“噗”黎述笑出声,笑得整个人都微微发抖,笑到咳嗽,笑出生理性泪水,眼尾亮晶晶的,才顶着陆西沉杀人的目光,虚握拳头,抵在唇边,“说笑的,这破游戏口味这么重,要封早封了。”
坏心眼的调侃还没说完,陆西沉就站起身,与他相对而坐,泾渭分明。
黎述不好再招惹他,转而问起陆西沉,既然是nc,那他在副本里扮演什么角色
“也许,可以从你的身份出发找到一点线索。”
单刀直入,丝毫不给陆西沉思考的时间。
孰料,陆西沉连回答都不屑于回答,直接闭眼小憩,拒绝配合,大有他出手救人已经算仁至义尽,让黎述不要再得寸进尺的意思。
溶洞深处吹来缕缕阴风,间或掺杂着寥落的香火味。
黎述思绪千回百转,卷翘的睫毛落下两片青影。
且不提陆西沉进入游戏的原因,陆西沉在副本里扮演nc,应该有相应的剧情任务,否则陆西沉就不会无端与他交易情报,也不会有意无意地强调“观落阴”这一时间点。
换句话说,如果他能推理出陆西沉的身份,就能反过来拿捏陆西沉。
黎述转过头,不迟不早,正好撞进陆西沉淡然的目光。
沙沙沙,黎述指腹摩挲裤缝线,生出几分棋逢对手的兴奋,一双乌黑杏眼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差点被这家伙算计了
之前出手救他根本就是糖衣炮弹,陆西沉真正的目的
“你想完成观落阴。”黎述直截了当,戳破陆西沉的盘算,“哪怕仪式过后,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算上基因改造环节,新人在第一个副本中的生存率低于千分之一。”陆西沉平静地抛出数据。
意思很明确,玩家们总归都是要死的,具体怎么死,与他无关。
黎述轻笑一声,心想,对味了,这才是陆西沉。
永远冷漠,高高在上,像一台高效运转的精密仪器,永远不会失控,永远不把他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你的理解可能有些偏差。”黎述搔了搔缠在脖子上的绷带,伤口略微发痒。
陆西沉眸色微深。
“我说的所有人,”黎述顿了顿,莞尔道,“当然也包括你。”
白雾渗入千疮百孔的溶洞,风吹起枯叶,细碎的砂砾震出涟漪似的纹路。
数不清的手指爬入山洞,形态扁长,腐败的皮肤像一层晒干了的油豆皮,包裹在瘦骨嶙峋的指骨上,窸窸窣窣地攀上钟乳石,往溶洞深处爬去。
黑黢黢的溶洞尽头,黎述正躺在一只红木棺材里。
确切来说,他躺在陆西沉身下。两条遒劲有力的胳膊拦住他的去路,寿衣前襟垂落,冰凉光滑的丝绸遮住他的视线,苦涩的檀香扑鼻。
三分钟前。
陆西沉用平静的目光看着黎述,就像在看一个虚张声势的江湖骗子“空口无凭的威胁毫无意义,如果你认为我是牌桌上被人一诈就弃牌的人,那么你想错了。”
“哎,这你就冤枉我了,”黎述摊了摊手,语气还挺委屈,“我这人可真诚了,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真诚
看穿他底细的陆西沉冷笑一声。
黎述当没听到,接着说“假设观落阴能让吃了观音土的人变成真正的诡异,那么你呢,陆西沉以你现在的状态,我说句不好听的别生气啊,嗯,称得上是不人不鬼了,你猜猜,王婆婆有没有给你喂过观音土”
言下之意,陆西沉敢不敢赌观落阴过后,他是否也会变成诡异
倘若陆西沉单纯只是个nc,那自然无所谓有什么下场。可无论是黎述,还是陆西沉,都心知肚明陆西沉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会在意自身的死活。
哪怕陆西沉心里清楚,因图给他进入游戏的nc权限,安排了这个身份,就绝不会坐视他落入险境。
但游戏里的事,出了点什么意外又有谁说得清楚
陆西沉眼中一闪而过的迟疑被黎述尽收眼帘,手揣在卫衣身前的兜里,双手握拳,指尖掐入掌心,试图以肉体的疼痛来压抑住诡计得逞的激动。
几个呼吸的工夫,陆西沉伸出手,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浮凸。
黎述会意,用血痂斑驳的右手握住陆西沉的,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那人冰冷的掌心,打着圈儿摩挲几下,微笑着说“交易继续”
“交易继续。”
时间回到现在。
黎述被一大块冰坨子似的陆西沉压到喘不过气,心里暗暗叫苦。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在听到洞外不寻常的动静后,顺从陆西沉的安排躲进这该死的棺材。
这只红木棺材很有些玄机,内里阴寒,宛如躺在幽深的井底,隔绝生息,能保尸体不腐,与王婆婆的棺材有几分相似。
“你确定我们藏在这儿不会被王婆婆发现”黎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当然,”陆西沉的声音落在黎述耳畔,冰凉的唇蹭过耳骨,待黎述松一口气,才慢半拍道,“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