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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们还是没有找到他。”

“难道命运的启示有误?”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夜与群星为幕,卡奥斯站在雪山山巅,向下俯瞰。沿河亮起的点点暖黄色萤火,正是人类的村庄。

这时,山峰的半山腰处忽然滚起了大片的白色冰片,急速朝山脚下冲去,伴着震天动地的响声,场面十分壮观。不过那不是一场雪崩,而是一群穿戴着全副盔甲的骷髅军队,他们混在冰雪里,勇猛地朝下方冲锋。

如果把时间拨回一天以前——

当时,卡奥斯偶然在这座雪山中发现了一处古代王公贵族的墓穴,于是卡奥斯怀着敬畏之心参观了这座宫殿。走到贵族的寝殿时,守墓人的灵魂突然跳出来,不知疲倦地向卡奥斯讲了3个小时宫殿主人生前的伟绩。随后,他又花了3个小时大肆咒骂这位贵族,并向卡奥斯描述那表面大度实则心地歹毒的贵族是如何用“邪法”在他身上下了“诅咒”,让他这个生前伺候了贵族一辈子的老管家在死后也要继续替贵族看守墓穴。

卡奥斯听得发笑,便大手一挥,把老管家的灵魂丢进墓穴主人的身体——一具腐烂得破破烂烂的骷髅架子——将“他”复活。

卡奥斯说:“此后,你便是此地的王。”

随后,卡奥斯一举“复活”了墓穴中所有陪葬的侍从,并重新赋予他们以“精神”。

其实这种禁锢灵魂的小诅咒,卡奥斯随手就能破解。只要解开诅咒,这位可怜人就可以再度遵循命运的指引,抵达死亡的终点——或者说,一个被人类普遍称之为“安息”的美好结局。但卡奥斯想要的是:

“狂欢吧,新生的灵魂们。”

…………

卡奥斯目睹白色洪流淹没了村庄。

卡奥斯欣赏此间的风光,喃喃自语着感叹:“如果命运真的奢望他杀死我,那何不亲自把他送到我的面前呢?”

“反正我也正感兴趣,他是否真的能杀死我。”

站在他肩头的乌鸦嘎嘎大叫了两声回应。

可惜事实是百年的时间一晃而过,那位背负伟大使命的年轻人仍然没有出现。就连卡奥斯也觉得自己等得有点太久了。

卡奥斯揉了揉可爱小鸟的脑袋,脑海里蹦出了一个疯狂的计划。卡奥斯笑着提议道:“不如,”

“我们来制作一个艾登·埃杰顿吧?”

卡奥斯抬手便唤来一群蝙蝠。在无光时代,人类很讨厌这些成群结队的夜行生物,哪怕它们本就是大陆的原住民。

那卡奥斯就因此更喜欢这些小家伙们了。

蝙蝠们从远方聚集而来,在卡奥斯身边盘旋、汇聚,宛若一只巨大的黑色龙卷风。它们是低智却听力出色、且无孔不入的侦察兵,在卡奥斯的影响下繁殖速度相当快。卡奥斯含笑向它们伸出手去,而龙卷风尖啸着回应他的命令。那些抵抗不住雪山的高冷空气的蝙蝠纷纷坠下和冻毙,但卡奥斯并不在乎。

卡奥斯说:“去找吧。”

“有金色头发和淡金色眼瞳,四肢健全,刚刚出生的婴儿。”

“我不在乎他是谁,出生在何地,来自什么家族,拥有什么身份。”

“只要我找到他,他就属于我了。”

此前卡奥斯有好好反思过,为什么一直找不到那个年轻人。他找人的效率如此之低,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本人不怎么喜欢和人类沟通。

讲一件与此相关的趣闻:那时卡奥斯刚来到这个时空,他发现这里的人类讨厌蝙蝠,却喜欢狗,于是他有感而发,将狗和蝙蝠融合到了一起,指望这件别出心裁的“作品”能进入人类的聚落,讨得人类的欢心,替他收集情报。

其结果在如今看来是可想而知的。当。他投过来的视线仁慈却严厉,充满了不认可。而刚喊了一嗓子的哈默爷爷就站在安布罗斯神父的身旁。这位老人因为连日来的腿脚疼痛而不得不拄上了拐杖,现在他同样板起了一张脸朝艾登瞪过来。

谁让艾登贪玩溜号被逮了个正着呢。艾登慌了,他急忙扭过头去,冲旁边喊道:“克劳!你快躲……咦?”

乌鸦早已不见踪影。

“……所以,我以后就不能在白天出来了。”艾登闷闷不乐地说。

卡奥斯静静听完了这段叙说,其中夹杂了不少孩子气的抱怨。卡奥斯晃动酒杯,杯中深红色的液体轻缓地晃动起来。

“回去神父那里吧。”卡奥斯温声道,“他教你读书写字。在这个世界,很多孩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艾登双手支肘撑在石桌上,托着脸。他的杯子里装的是甜羊奶。他听进去了卡奥斯的话,苦着一张小脸回答:“那好吧。”

想想上次在教会学校里闹出的那些不愉快,艾登抱起杯子猛灌了一大口羊奶。“要是这次杰克再来找我的麻烦,我一定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艾登气呼呼地说。

卡奥斯旁观艾登的反应,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这时坐在这张桌上的第三个“人”才终于开了口。布朗先生歪了歪头,有些艰难地将“脸”转向小艾登。他艰难到转向时他的脖子发出了一些不太妙的“咔咔”声,还伴随着细小碎屑的掉落。布朗先生呆板地问:“……神父?”

自灵魂被放进这尊石像算起,已过去了八年。布朗先生从最初的完全不适应这个身体到现在的熟悉,他已经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天生的石像人了。他住在布置有石质家具的山洞里,灵魂也住进了由石头构成的,堡垒一样的躯壳里。随着时间过去,他的头脑愈发愚笨,行动也愈发迟缓。他常常会走到洞口,面对远方的密林与城镇,然后维持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长达数月,任凭风吹雨打。但他同时也变得坚固得再也没有什么能击碎他的身体。不朽的生命就以这种方式在这块大理石上永恒地发挥效力。

“对,安布罗斯神父。”艾登也学布朗先生的样子歪了歪头。“他就住在我们村庄的小教堂里。”

艾登从小就很喜欢布朗先生,这性子稳重的大个儿石像人朋友。布朗先生面部的那块石板平平整整,没有五官,小时候的艾登就拿着木炭条往上面画画。艾登给布朗先生画上了眉毛、眼睛和鼻子,还有嘴唇。这倒显得布朗先生的脸生动起来,变得更加像人了。

布朗先生的杯子里只有几根蜷曲起来的干树叶。他迟滞的思维正在缓缓运转。半晌,布朗先生又问了一遍:“神父……是做什么的?”

艾登有些惊讶。

“神父就是教我们读书的人。”艾登想了想,又补充道,“安布罗斯神父用神的力量保护大家。他替我们祈求光明,并帮助我们消灭那些邪恶的黑暗生物。”

布朗先生的脖子又发出一阵咔咔声。

卡奥斯笑起来。

“我想给你换一个头了,我亲爱的朋友。”卡奥斯笑道,“它可以由蜂窝制成,然后养许多蜜蜂,让你的脑子里每天都是嗡嗡嗡的声音。这可能会有助于你思考问题。”

艾登也咯咯笑了起来。他咧开嘴露出牙齿,笑时带着孩童特有的那种明媚,还有一对浅浅的小酒窝。“那,卡奥斯,我也可以换一个头吗?我想要一个海怪的头!”

“当然不行。那会让你变傻。”卡奥斯笑着起身。他随手揉了揉艾登的头,揉乱了那头金发。卡奥斯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艾登摸了摸脑袋上刚被卡奥斯弄乱的地方。他乖乖巧巧地坐在布朗先生家里,坐在那张石凳上,等卡奥斯。

“好啊。”

宁静村庄的小教堂在“夜间”并不对外开放。

虽然一天中的任何一个小时都是黑夜,村庄遭到野兽袭击的风险也是等同的,但大部分的人仍尽可能地使用同一套作息。人们沿用从古至今的惯例来维持岌岌可危的社会秩序。在黑暗的世界里,人类需要比以往更多得多的团结。

这夜,本·安布罗斯神父已早早睡下。但他通常都睡得不太安宁。因为总有选择在夜晚前来告解或是寻求心灵慰藉的村民,有时也包括那些需要放哨巡逻故而不能睡觉的人。这是村庄的规定:每家每户的壮年男人都要轮流在夜晚穿上盔甲,拿上长矛,成为村庄中的守夜人。而在被长夜侵蚀的白天,人人都是对抗黑暗的哨卫。

于是这成为了安布罗斯神父的习惯:但凡有人叩响小教堂的门,安布罗斯神父就不会拒绝他们的请求。

但今夜登门拜访的人似乎不太一样。

安布罗斯神父起先并没有看到对方,只是起夜路过时发现教堂中殿的门是开着的。安布罗斯神父便走过去掩门。仅仅是无意间的一瞥,安布罗斯神父忽然发觉有个男人正独自坐在教堂的长椅上。那人穿一件黑色的外袍或是披风,有不长的黑色卷发,整个人简直和黑暗融为一体。不过仿佛是为了暴露他的存在,浩瀚宇宙将点点星光透过教堂的透明玻璃窗倾洒在他身上,沿着层层羽毛镀上银辉,勾出了些奇妙的光和影子。安布罗斯神父因此驻足。

安布罗斯神父隐隐猜出了那个神秘人是谁,但对其了解甚少。对方坐在那里,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会来,已经等候多时了。

安布罗斯神父在胸前画了一个日与月交叠的神圣徽记,随后提着提灯,一步一步朝教堂中走去。

随着安布罗斯神父踏入小教堂,那人吹起了小调。其旋律柔和宁静,配合着逐渐走近、声音渐响的脚步声,这音调越来越轻。当安布罗斯神父走到那张长椅旁,看见他的侧脸,曲子悠然而止。那个男人站了起来,他转身面对神父,长斗篷的下摆在空中从容地打了个旋儿。

卡奥斯微笑着说:“晚上好,安布罗斯神父。”

这还是安布罗斯神父第一次看见卡奥斯的脸。安布罗斯神父略微屏息,“阁下。”

“以日与月的名义,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吗?”安布罗斯神父问,“请问您的名字是?”

“卡奥斯。”卡奥斯好心情地答道,“人们这样称呼我。”

卡奥斯向来觉得这些神的信徒严肃正经的样子很有意思。他们崇拜早已消失的太阳与月亮,在卡奥斯看来就像是庸庸碌碌的工蚁在地面筑起巨大的蚁巢,然后将蚁后供奉其中。卡奥斯不介意在闲暇时观看他们发挥想象力,并投入百年的时间去修筑这些巢穴。当然,如果需要的话,卡奥斯也不介意唤来一阵微风,一阵小雨,摧毁他们孱弱无知的信仰。

“我不需要告解。我只是想过来提醒一下你,亲爱的神父。在这间小教堂里,孩子们上课的地方,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曾发生过不义之事。”卡奥斯的态度非常温和。“并且它还可能继续发生。”

安布罗斯神父陷入沉思。这件事他闻所未闻。

“您是指什么事呢?”

“只不过是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卡奥斯轻声哼笑,“但有些时候事情也可能会变得过火。是谁教会了孩子们恃强凌弱、以多欺少?我不清楚。但我想,有的孩子可能需要一些来自旁人的‘矫正’。”

“或许是我有所疏忽。”安布罗斯神父皱着眉头回忆,“您还了解些什么?烦请详细说说。”

但卡奥斯应说的话已经说尽。他可没空解答人类没完没了的问题。他只笑而不语,几步退出了提灯照亮的范围,打算转身离去。

“等等,卡奥斯阁下——”安布罗斯神父还没来得及问完,那件斗篷在眼前一转,似乎马上就要隐没到黑暗中去了。安布罗斯神父匆忙间上前,一伸手抓住了那件斗篷。

“抱歉。”安布罗斯神父盯着面前的这个人的背影,“还请让我问问,您是为了那个叫艾登的孩子来的吗?”

卡奥斯站在黑暗里,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安布罗斯神父没有听清。

“什么?”安布罗斯神父问。

“我说,放手。”卡奥斯重复了一遍,“不要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随意碰我,神父。”卡奥斯回过头来,面色森寒,却微笑着说:“如果您不想被缝到一匹马的身上去的话。”

安布罗斯神父变了脸色。他慢慢松开手,退后几步,神情凝重地说:“……失礼了。”

卡奥斯的身形渐渐沉入了阴影之中。在这一刻,在安布罗斯神父的身边,包裹着他的黑暗比他人生中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浓郁百倍。而卡奥斯最后只留给了他几声轻盈的笑。“假如您正忙于投身更伟大的事业,那我会非常乐意替您分担教育孩子的职责。”

“那么晚安了,安布罗斯神父。”卡奥斯谦恭退场,“愿您的太阳早日升起。”

卡奥斯离去有一段时间了,艾登也渐渐感到了无聊。

“布朗先生,布朗先生——”艾登从高高的石凳上跳下,一脸期待地跑到布朗先生面前,“布朗先生,还要画画吗?我可以帮你在你的手臂上画上一圈一圈缠绕而上的花和叶子。嗯,还有小鸟。我很会画它们,特别是乌鸦!”

艾登扬起一个笑脸,但布朗先生摇了摇头。嵌在布朗先生口中的那块活动的石舌颤动了许久,布朗先生才慢吞吞地说:“艾登,你……你离那个人远一点吧。”

“谁?安布罗斯神父吗?”艾登一头雾水,搞不明白。“为什么啊?可是卡奥斯让我回去找他。”

“不……”布朗先生无比艰难地说出那个名字,“是那个人,是……卡奥斯。你不该接近他的。”

这下艾登更是不理解。“为什么?”

“如果你认识的那位神父能杀了他……不,那根本不可能,没可能的……孩子,你还是逃吧,离那个人越远越好!”布朗先生罕见地焦躁起来。他被一种激烈的情绪席卷,猛地站起,他全身都在发出剧烈的咔咔声,像是从石刻的躯体内部发生了某种崩裂,外部的碎屑飞溅。“你是个好孩子,但你被他的外貌所欺骗,其实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他甚至连人类都不是!”

“布朗先生……”艾登吓了一大跳,“……你们不是朋友吗?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卡奥斯?”艾登着实不解,“我当然知道卡奥斯不是普通人了。他从不骗我。他把什么事都告诉我了。”

“那他有没有向你说起过,我曾是和你一样的人类。”布朗先生颓然道。他跌回那张巨大的石凳上,好似一瞬间泄露出的愤怒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脸上的那些孩子的涂鸦现如今只显得他很滑稽而已。“那个人救了我的命,却也将我的灵魂囚禁在这具石像之内。”

“这是一副活棺材。”布朗先生颤抖着说。

艾登傻愣愣地看着布朗先生,未能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这时,艾登耳边忽地响起了一声粗哑的怪叫。艾登闻声低头看去,然后意外地在石桌下发现了正在梳理羽毛的克劳。

乌鸦:“嘎哇。”

艾登“啊”了一声,连忙爬到桌子底下,将乌鸦抱了出来。艾登惊喜道:“克劳!你怎么在这里?”

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吸引。艾登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布朗先生好像正难过着。于是艾登抱着克劳小心地靠近了布朗先生,走到他的面前。可布朗先生始终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布朗先生……?”艾登拍了拍这石像人的胸膛,但布朗先生没再发出声音。艾登有些无措,“你怎么了?布朗先生?”

“可能是枯萎了吧,这只灵魂。”有人回答。

艾登转头,望见卡奥斯站在山洞洞口。他回来了。夜风吹起那件饰满羽毛的斗篷,卡奥斯看上去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会张开双臂纵身一跃的那类人。但艾登知道他会飘然飞起。

艾登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卡奥斯。

“卡奥斯。”艾登喜欢被那身鸦羽簇拥时的温暖,尽管卡奥斯的手永远是冰冷的。艾登仰头,充满担忧地问卡奥斯:“那布朗先生会怎么样?”

“过个几个月就好了。”卡奥斯不在意地回答,“不用担心。”

“噢。”艾登说。他还想问问卡奥斯布朗先生说的那件事,但最终并没有问出口。他不安地朝山洞里望去,在心里同布朗先生道别。

“我们走吧。”卡奥斯牵住艾登的手。“起飞啰。”

艾登点点头:“嗯!”

卡奥斯最后扫了一眼这间山洞,口型在说:

永别了,朋友。

他们从高耸的悬崖纵身跃下,又迎着星瀑淌下的方向遥遥飞起,飞向远方。

7

几天后,老铁匠亲自为艾登打造了一把剑。

这是一把小小的短剑,开了双刃,带有十字护手,尺寸和重量都远远小于供成年人使用的骑士剑。比起武器,它更像是一把玩具。

不过剑铸好的那天,艾登还是高兴坏了。

“哇!”艾登对它的喜爱溢于言表。这把剑的剑刃十分锋利,剑身反射出利落无情的冷光。艾登拿着剑翻来覆去地查看和抚摸,像是得到了举世难得一见的宝贝。他快活地在屋子里跑动,一整晚都在耍弄这把以他的力气来说刚刚合适的武器。

“哈默爷爷,现在我也可以当骑士了吗?!——哈默爷爷!”

哈默爷爷叹了口气。他沉默地看着这个沉浸在喜悦中的孩子,转身在那把刚请人打造好的木制轮椅前坐下。

“呼!”艾登抬起剑尖,“哈!”

艾登用力地挥舞,一举削掉了餐桌上半块白面包的一角。

老铁匠摇了摇头。

这个晚上艾登兴奋得一宿没睡。才躺到床上没五分钟,他就一跃而起,兴冲冲地跑去拿靠在床头的剑。他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自己将来面对黑暗生物时骁勇善战的身姿。

艾登当夜就叩响了卡奥斯家的门。种植在屋外的会动的植物纷纷让道,迎接艾登进来,他向卡奥斯炫耀这新得到的,属于他自己的宝剑。

而对此,卡奥斯的回应更令艾登惊喜万分。

听了艾登的话,卡奥斯停下手中的羽毛笔,面对艾登露出一个笑。这笑称得上是“欣慰”了。卡奥斯正是如此笑着提议说:“那么,让我来教你剑术吧,艾登?”

艾登惊讶:“你还会用剑吗,卡奥斯?”

卡奥斯含蓄地笑笑:“稍有了解。”

在艾登到来之前,卡奥斯正在用一支黑色的羽毛笔在羊皮纸上画新地下室的构图。他露出袖子的那截手腕在烛火下苍白没有血色,白得近乎发光。而他手背上蜿蜒着几缕极细的青色血管,指间没有一点茧子。他看上去不像是会使用需要力量的武器的人。艾登想象不出他用蛮力挥舞双手长剑的样子。

但那种贵族用的优雅剑术可能会很适合他。艾登心想。

在此后几天,卡奥斯当真开始教艾登剑术。不过最初只是基础的挥砍和刺击。还有站位,步法,闪避和以剑格挡。卡奥斯使用一本初学者剑谱,将这些要点一一讲解给艾登。

“还缺一把盾牌,一套盔甲。只用剑的话,山中精怪会很轻松地将你全身的骨头碾碎。”卡奥斯热心道,“还缺一匹精壮的,久经训练的马……还是你更喜欢骑幽灵狼或者魔翼飞龙呢,艾登?”

卡奥斯扎了几个小小的稻草人,在它们头上插了两根乌鸦的羽毛,然后把它们放在院子里,让艾登对着它们练习刺和砍。

“等你再长大一些吧。”卡奥斯兴致勃勃地说,“至少等你能把剑运用自如,挥舞它就像摆动你自己的手臂那样简单。之后,我会陪你对练。”

艾登信心十足。他练剑练得汗流浃背,四肢酸痛,仍不愿意放开剑柄。在这件事上,他心性中那份完全不可理喻的执着被完全地体现出来了。艾登望着卡奥斯的眼睛,承诺说:“我会成为最强的骑士的,卡奥斯。”

艾登对此深信不疑。而卡奥斯怀着同样的心情。

卡奥斯没有任何底线地纵容艾登的成长。

“好啊。”卡奥斯轻笑,“我的骑士。”

于是在这之后,每晚带上剑偷偷溜出来找卡奥斯练习剑术成为了艾登的日常任务。有好几次艾登心急,在翻窗户的时候,他不慎让剑鞘撞在窗框上,弄住了较大的响声,连隔壁的哈默爷爷的鼾声都终止了片刻。艾登被吓得僵在窗台上一动不敢动。但过了一会儿,艾登听见从隔壁传来的一声幽幽的叹息,哈默爷爷什么也没有说。

第二天,他们谁也没有提及此事。哈默爷爷再也没有说过“不要靠近那个怪人”诸如此类的话。而艾登也认真去上学,认真听安布罗斯神父讲授知识,认真去卡奥斯那里修习剑术。

卡奥斯在院子里架了一张长椅,竖起火炬。当艾登奋力刺向稻草人身上的几处要害的时候,卡奥斯就一面旁观这种练习,一面翻看几本他最近新找到的剑术古籍。

卡奥斯抱起一具稻草人,一缕纯粹的,原初的精神力量缠上这稻草扎制的身躯,涌入其中,成为了稻草人的“灵魂”。

它“活”了过来。暂时的。它蹦蹦跳跳地朝艾登走去,在杂草丛生的泥土地面上前进,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艾登刚把剑从面前稻草人的胸口抽出,他的身影被一个更大的阴影笼罩。后面正站着什么让人汗毛倒竖的东西,就贴着他的后背。艾登瞬间回头。他瞳孔紧缩,退了一步,想也不想地挥剑,剑直直砍向稻草人的脖子。

而结果是——剑楔入稻草人的木杆脖子几厘米,被卡住了。

艾登反应过来了。

“嘿!卡奥斯!”艾登不满道。艾登非常生气:“别这么吓我!要是刚才是你站在我背后呢?那我、我可能就……你别笑了!!”

卡奥斯勾着唇。他将几本剑术古籍放在长椅上,步入院中。他随手抚过那些稻草人枯燥无趣的脸,它们纷纷“活”了过来,开始围着艾登以一种滑稽的姿势跑动着。

“让它们陪你练习吧。”卡奥斯说。

艾登的嘴角还下压着,显而易见地处于生气中。他拔出剑,捏紧了剑柄,一言不发。

“小艾登。”卡奥斯来到艾登身后,扶上他的肩膀,轻唤他的名字。“为什么生气呢?你看,我现在就站在你的身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艾登瞪了他一眼。“因为我知道现在是你。”

“嗯哼。”卡奥斯接着说,“你原本做的也没有错。当有人想要偷袭你的时候,你就那么做吧。削掉他们的脑袋,他们就会感到后悔了。”

艾登愣了愣。“啊,那个……”他想起了曾向卡奥斯抱怨自己和几个同学打架,还被偷袭的事情。

卡奥斯没有错过艾登脸上的这个细微表情变化。

“艾登,现在你有了一把剑,你也懂得如何去挥舞它。”卡奥斯知道答案,但还是十分感兴趣地问,“你去找那些坏孩子报复回去了吗?”

“……”艾登提着剑。“……没有。”

他想了一会儿,才解释说:“哈默爷爷说,剑可以对着野兽,对着邪恶的黑暗生物,但不可以对着人,不可以对着我们的同胞。”艾登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安布罗斯神父也这么说。他说,剑不能用来攻击手无寸铁的人。”

卡奥斯静了片刻。

“这样。”卡奥斯回答。他慢慢后退,将这片院子留出给艾登。卡奥斯重复了一遍:“让这些稻草人陪你练习吧。”

艾登有些茫然地抬头。大大小小身高不一的稻草人在周围移动和摇摆,仿佛在跳一场诡异的舞蹈,或者这干脆就是邪教仪式现场。

“卡奥斯。”艾登问,“假如我砍中它们,它们会痛吗?”

卡奥斯回到那张长椅上,若有所思地撑住了下颌。

“不会。”卡奥斯注视艾登,说,“它们没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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