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人英胸有成竹,见众妖徒当着师父,还有外人在场,一味群吠,口出不逊,全无规矩礼法。好气好笑之余,只是冷眼旁观。
李英琼终是天性刚烈,听众妖徒当面辱骂师父,实忍不住忿怒,抗声说道:“红发老前辈,请暂止令高足们肆口谩骂,听弟子一言。”
众妖徒见英琼秀眉倒竖,目蕴神威,面上隐带杀气,知将发作,巴不得她出言强顶,激怒乃师。闻言不等乃师招呼,便各住口,怒视静听如何说法,以便乘机发挥。
严人英早知事非决裂不可,因见红发老祖对书沉吟,心想或许能有转机,所以暂时隐忍。及见李英琼义愤慷慨,现于词色,知已无能挽回,实逼处此,心已尽到。恐李英琼气忿,人又心直,词不达意,便道:“琼妹且住,由我向老祖请教。”
随向前说道:“家师与老前辈乃朋友之交,互相礼敬,原无轩轾。弟子等前为追戮妖妇,路遇门下高足无故出头袒护,倚众行凶。弟子等不知来历,来势又极凶横,所庇护的又是妖妇仇敌,当仁不让,于理无亏。后被引来仙山,因而失礼冒犯,也因年幼无知,并非有心犯上。当时以为老前辈必看在家师面上,大人不计小人之过,至多告知家师处罚,当无以此成仇之理。当时一则无知犯上,心怀悔惧,不敢再犯雷霆之威,又以出来日久,急于回复师命,妄拟老前辈为家师专诚延请上宾,必要往赴观礼之约。而开府日期已迫,心向归程,只得回山待罪。
哪知老前辈为我等后辈未学的无心之失,竟然忿怒,不肯降临。弟子等当将经过以及肇事起因禀告家师,领了责罚之后,又令弟子等亲来赔罪。虽以要事耽延,弟子等纵有不合,家师对于朋友礼节,似已尽到。窃见老前辈看罢来书,颇有推情宽恕之意。而门下高足众声喧嚣,出言无状,揆其心意,好似弟子等罪大恶极,百死不足蔽辜。
却不想弟子等昔日冒犯威严,实出无知,并还事出有因,诸多可原。尚且如此切齿愤恨,不肯甘休。家师与老前辈属在知交,并无开罪,现命弟子等持了书信,以礼来谒,也是好意。而门下高足无端对徒詈师,任性辱骂,有心犯上,又当如何?至于穿阵而行,老前辈未升殿前,已然说过,想已上蒙清听。
况且来时我二人也曾叩关求见,因守卫不代通报,只将关门开放,令照直行,初涉宝山,不知禁忌,无心到此。又值老前辈不在阵中主持,门下高足正在试法,事有凑巧,不曾遇到禁阻,误触埋伏,以致无心到此。适在岭下望见亭中守者,也曾掬诚奉告,通名求见,一连几次,均置不理。弟子等不知何意,为完师命,只得试往前行。守卫举戈一拦,立即止步,不敢擅越一步,哪有丝毫相抗之意?后来门下高足出殿喝骂,辱及家师,只以师命未完,仍自强忍,迫不得已,方始放声上渎清听。凡此情形,均有明察,如何能怪弟子自恃法力,狂妄逞能呢?”
红发老祖人最好胜,素不喜人面斥其非。又有护短之癖,养得门人个个骄恣。人又心直口拙,本来受了恶徒蛊惑,痛恨来人,已然言定重责不饶。无如妙一真人来书设词甚妙,理又占住,无隙可乘。一面又答应了众妖徒,急切间,想不出话发作。一听妖徒对徒骂师,不知有意如此,方欲喝止,来人已相继发话,竟将自己问住。他不怪徒弟出言无状,授人以柄,反倒因此触发旧忿,恼羞成怒,发了蛮人凶横之性,即厉声大喝道:“小狗休得利口!你师父既命你前来请罪,我便代他行刑。现在殿顶设有双环,你二人自己上去,领受三百藤鞭,以戒将来。我门人见你等对我无礼,忠心师长,激于义愤,说话伤了你们的师长,少时我自会责罚他。乖乖地自己吊上去,免我施展法力,禁受不起。”
严人英闻言,知道事已至此,非破脸不可。一面向英琼发了暗示,令作准备。冷笑道:“老前辈不能正己,焉能正人?要我二人领责不难,必须先把辱骂家师的令高足们先打一个榜样,方可如命。如说少时责罚,我二人在峨眉也曾受过家师责罚,谁能相信呢?”
这时,雷抓子忽似想起一事,匆匆跑到殿外转了一转,跑进来怒冲冲说了几句土语。
红发老祖听严人英反唇相讥,本就怒不可遏,正要发令擒人,闻言益发怒火中烧,厉声大喝:“贱婢竟敢如此大胆,禁我亭中侍卫。你等急速与我拿下!”
众妖徒轰应了一声,为首秦、雷二人手扬处,先飞出两道赤暗暗的光华。
严、李二人早有准备,一见众妖徒要一拥而上,严人英先将太乙五烟罗放起,化成五道淡淡彩烟,将二人全身护住,然后大喝道:“老前辈,休要听信孽徒等蛊惑,倚众行凶,仗势欺人。亭中侍卫被禁,并非我等二人所为。今既不纳家师的忠言,定要为此小事化友为敌,我二人师命已完,只好告退了。”
众妖徒齐声怒骂,各将飞刀、飞矛、法宝放起时,严、李二人说完了话,朝红发老祖略一躬身为礼,便由满殿百十道妖光邪雾交织中冲将出去,其疾如电,晃眼飞出殿外。彩烟到处,连冲荡开由殿台到岭下五层埋伏禁制,往来路飞去。
红发老祖原以二人末学后进,不必自己动手,门人又颇有能者,上下更有好几层禁制埋伏,万跑不脱。不曾想那太乙五烟罗本是太乙混元祖师镇山护身之宝,百邪不侵。后又复经严瑛姆和峨眉心法重炼,越发神妙。众妖徒那么多飞刀、法宝合攻上去,吃那彩烟一荡,便即荡开,无一能够近身。上下禁制,也是如此。
红发老祖坐视敌人说了些刺耳的话,从容飞去,不由又惊又怒,愧忿难当。一时情急,自觉被来人遁走本已难堪,又见众妖徒已同声辱骂,纷纷随后急追上去,当时骂声:“小狗欺人太甚!”一纵遁光,便亲身急追下去。
红发老祖到了台前,先将两名侍卫禁制解去。遥望阵中,烟云滚滚,光焰四合,知道敌人已然入伏,正与众门人斗法相持。猛然念头一转,想起敌人既能入阵通行,未始不能遁出阵外,越想越忿恨,把心一横,便不再往前迫赶,径自回转神宫,准备施展毒手。
这时,天狗坪把守的众妖徒,早已发动阵势相待,殿中雷、秦诸妖徒再随后追去,三辈徒众约有二三百个妖人,发挥妖阵全力,前后夹攻,情势却也惊人。
严、李二人先只打算冲出阵去,本无伤人之心,也是众妖徒相迫过甚,才致杀伤多人,仇恨越结越深,生出许多事来。
严、李二人自恃识得阵中机密,太乙五烟罗能够护身,晃眼飞入阵内。正在急驰之际,忽见眼前烟光变灭,光景倏地一暗,四外漆黑沉沉,丈许以外,便不能见物。耳听厉声四起,与无数妖徒怒啸喊杀之声相应,宛如潮涌。方欲取宝施为,光景忽又由暗入明。
二人忙即运用慧目,定睛一看,就这一暗一明,瞬息工夫,已换了另一种景象。迎面现出两面长约十丈,宽约丈许的妖幡,幡色阴黑,上绘无数白骨骷髅和一些符箓恶鬼之形,上下均有烟云围绕,光景虽然较明,却非来时清明情景。四外暗雾沉沉,前见石峰已全隐去。天色本在初来入阵就未看见,只是一片灰檬漾的暗雾。这时阵势一发动,益发低压得快要到了头上,吃太乙五烟罗所阻,近身不得。此外不见人影,只有这两面妖幡,兀立在阴云邪雾之中,阴森森,鬼气逼人。
严人英入阵之先,早把石峰位置,门户方向,紧记在心,知道阵法已然倒转。前行虽然越入越深,但是此阵具有无穷变化,占地甚广,埋伏众多,前后左右,随时可以挪移倒转,想要出阵,仍须一层层破去。如若应变神速,一见有机可乘,便加急飞越,图一点快尚可,想要舍难就易,决难办到。自己又只仗着师友平日指点传授,举一反三,身有异宝防身,不畏受害,又得了好些便宜,实则并非深悉微妙。惟求慎重,还是老老实实,不走行险取巧为是。
严人英料定两幡乃头阵门户,幡后必有敌人守卫,只等人一飞过,立使妖法暗算。以自己和李英琼的法力,斩幡杀敌,当非难事。只是现时还只是敌人单方面为难,仇尚不深,倘若伤人,做得太过,将来必无法化解。
他想了想,觉得能不结仇还是不要结仇的好,于是停住遁光,向前喝道:“尔等虽受妖人怂恿,蛊惑师长,强要结仇生事,但我等看在师父面上,不愿过分。如若开放阵门,放我二人出阵,尚不算晚。如要彼此一较高下,可速现身出战,我等也只破阵,还不敢伤及尔等。如想等我二人过时,妄用法术暗算,我等应变仓促,就难免误伤了。”
严人英话音刚落,对面立有人应声喝骂,跟着现出两个妖人,各持一柄长矛,指着二人大骂:“大胆小狗,死在眼前,还要骄狂!”随后便去摇那妖幡。
于此同时,雷抓子、秦玠二妖徒也已率领了一干徒党随后追来。
严人英回顾身后,只见烟云滚滚,红光如血,不下数十百道,齐声怒啸,潮涌而来,已快追上。敌人势盛,内中颇有能者,况还有红发老祖这个极厉害的强敌在后。估量妖人如此骄狂,一个不伤,便出阵去,势所不能。当下把心一横,喝道:“琼妹,速用紫郢剑将此二幡斩去!这两人一定不知进退,也顾不得了。”
李英琼见事已破裂,更不再有顾忌,心又愤怒,早就跃跃欲试,不等严人英说完,口中应了一个“好”字,那口峨眉镇山至宝紫郢剑早随声飞将出去。
严人英本心还是以不伤人为好,所以才命李英琼剑斩妖幡,好使妖人惊避,免得随幡同尽。哪知二妖人平日背师为恶已然满盈,在劫难逃,该当惨死。
李英琼飞剑化作一道紫虹飞将出去,妖幡恰也同时展动,由幡上突喷出千万条彩丝,杂着无数血也似红的火星,暴雨般激射而出,向二人当头罩下。
严人英认出那彩丝、火星乃是魔道中的赤阴神网、罗喉血焰,这类魔法污秽恶毒,专坏道家元神,最是阴毒险狠不过。他见妖人如此歹毒,不禁也动了嗔怒,将七修剑和辟邪神光鉴相续祭起。
那妖幡却也神奇,两幡相隔约在五丈远近,紫郢剑所化紫虹长约百丈,电一般飞出去,将两幡一齐束住,并不似别的妖幡易破,剑光一绕,立即断裂,竟还略微支持,只将四面围涌的烟雾消灭,并未当时断落。
二妖人原守幡下,先觉剑光有异寻常,虽然向侧遁开,因断定此幡专污法宝、飞剑,只要挨近,便化凡铁坠地,没想到此剑如此厉害。
二人知道此幡是借来之物,专为对付妖尸谷辰,毁残不得,又惊又急之下,一时情急不过,竟拼以性命不要,乘幡未断,妄想保全,收幡逃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妖人一进一退,彩丝血雨往上狂喷之际,严人英飞剑法宝已经发动。先是七修剑飞向天空,七道彩色剑光当空一绞,满空彩丝便自消灭殆尽。跟着手上辟邪神光鉴好似一轮明月飞起,银光照处,满空血雨立时消散。
同时李英琼也正运用玄功,全力施为,紫光绕定二幡,上下裹紧一绞,全体即成粉碎,化作两片黑烟飞起。妖幡一破,彩丝血雨自不再发。已飞出的彩丝血雨,又被严人英消灭。
李英琼近来比前小心,不知妖幡上面附有许多凶魂厉魄,一见黑烟飞扬,忙指剑光追过去一裹,恰值妖人下落,连带一齐被剑光裹住,只一绞,黑烟消灭,凶蛮也成了一片血泥,坠落地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