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江凌在一旁问:“娘子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江凌成亲请了十天的假,这几日都在屋里陪她。倒也不会没话找话说,锦鱼忙着整理自己的物件时,他能帮忙便帮忙,帮不上忙时,他便在一旁安静地看史书。
锦鱼眼神一亮。
钟哲有经营长才。可江凌也心思伶俐。
这事行不行,自己不如问问他。当下便把信纸交到了江凌手中。
江凌接过,慢慢看过一遍,道:“娘子,今日天色尚早,不如我带你去那牡丹院逛逛。你亲眼看过,再拿主意,如何?”
锦鱼:……
果然是问对人了。
*
江凌便出去安排,过了两刻钟,她便穿戴整齐,仍坐了永胜侯府唯一的那架马车出了府门。江凌这回却没骑马,而是与她一起乘车。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着穿过东市,过了常恭坊,往新安坊去。
一路走,她一路隔着帘纱往外看。
江凌一路介绍。
原来常恭坊住的多是五品以下小官之家,而一街之隔的新安坊却是富商居多,有不少私家名园。
这园子就在新安坊街边上,与常恭坊一街之隔。
马车停在园前,只见街道倒也宽敞,只是左右都是人家。
只这一间,门口不伦不类竖着个半旧杏色旗幡,上头绣了朵呆板的大红牡丹花儿。再看院子门,窄窄旧旧的黑漆门,只有一丈来宽,还不如跟旁边的民居气派,门上抬头写了四个掉色金字:国色天香。
锦鱼看得连连摇头。
就这卖相,别说一贯钱,便是十文,她也懒得来。便有些不想下车。
江凌却道,既然来了,别白走一趟。便下了车,去敲门,半天出来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头子,江凌便打听起来。
锦鱼在车上听得,原来这园子是旁边方家的后花园。方家老太爷从南向北贩卖布匹挣了大钱,便在这园子里种了好些珍稀牡丹花儿。可是老太爷去世后,后人渐渐败光了家业,实在支撑不下去,这才把这后花园隔断了出来,想着多少能有些收益,却是杯水车薪。原来会伺候牡丹的老家人也是死的死,走的走,便越发衰败了。如今找了牙行,准备售卖。
那老头便问,可是买主,怎么不见有牙人带着?
江凌便道说是自家娘子喜欢牡丹,听说这里有牡丹院,因来逛逛。
那老头便竖起一个手指头,意思是要一贯钱。
锦鱼数了一数,若是一人一贯,她与豆绿,再加江凌和江凌的小厮守拙,一共四人,就要四贯钱,未免太贵了,便朝江凌摇了摇头。
江凌便道:“我们一辆车,一贯钱,可成?”
那老头不满地噘了噘嘴,嘟哝了两句,还是开了门。
江凌便拿了一掼钱给他。
曲车进了门,就见里头一条一丈宽的甬路直通向前,上面长满了青青杂草。两旁花树,倒也青葱,鲜花满枝。
却不像在城中,倒像是个荒郊野岭的模样。
锦鱼不由更加摇头不止。不过既已花了钱,少不得要逛逛去。
一行四人便将马车停在入口,慢慢向前行去。
江凌便捡了根枯枝,跟守拙一起走在前头,遇到有刺杂草,便先拨在一边,好方便锦鱼通过。
锦鱼便道:“多亏听了相公的话,来亲眼瞧上一瞧……若是不然……”
话刚到此,她目光一顿,见不远处一块青石边上开着一朵单瓣牡丹,花朵不算太大,但形貌绢绢,红色深浓,光瓣光泽如革,她也顾不得杂草,一口气奔到近前,弯了腰细看,只见这花朵笔直向上,旁边还有一个花骨朵,却是粉白色。
锦鱼不由欢喜道:“这是青州红。”
江凌忙跟过来,问:“这可是六一居士欧阳修所说的天下奇花青州红?”
锦鱼点头,笑道:“这花却是不多见,我曾想派人前往青州,想要移种些到洛阳庄,我娘说太费钱。”
当下收起轻慢之心,开始在院中各处乱逛。
见这院子如今虽是显得杂乱,可当初布局却有匠心。
这一条甬路曲折迂回,两旁或是夹道花树,或有小亭歇脚,或有流水游鱼,就像一个绝色佳人,脸上虽涂满污泥,也难掩其底色风华。
锦鱼一路看,心里一路记认花草,及牡丹种类,已经开始盘算如何整修了。
及至看到了细叶寿安,左花,叶底紫等牡丹品种,心中已经有数,这位方老太爷,怕是按着当初《洛阳牡丹记》中欧阳修所写牡丹花,一一种到了此处。
光是收罗这些品种花费何止千金。不知这院子如今作价如何?
正思索着,就听得林中一阵琴声飘扬,其声和平中正大方,闻之如春意融融扑面而至。
他们不由一惊。
这牡丹园,除了他们一行,居然还有别人?
不由顺着琴声向前,拐过两道弯,就见前面有一八角亭,亭中或站或坐,倒有七八个人。
当中一男子衣饰花美,正坐在亭中石几旁,手指翻飞弹着古琴。
旁边坐着一位夫人,一位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