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2)

<p>谁人天下作者:夜无眠r

第8节

中午时,楚翼邀了徐子煦一起用膳。

明显也是知道徐离尘已走的消息,他却没有对此多做谈论,反而十分亲和地招待着徐子煦,言语举止间依旧不含丝毫轻佻折辱之意,也没有谈及笼络之事,而是以着朋友的身份闲适地聊着,言辞间平常轻松,诙谐幽默,甚至似乎是知晓徐子煦此刻心情定然难过,而有意陪伴。

对徐子煦而言,楚翼的到来重新激起了他的防备,无形中转移了部分离别的感伤。

他虽然防备着,面上却不动声色,表现得也并不是很健谈,可有必要开口时却也是应对自如、恰到好处,并且游刃有余。

徐子煦现在纵然处境微妙,甚至是狼狈,可也不想在这个人面前再度失了冷静,让人瞧了笑话去。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输了太多次。

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他清醒过来,何况,他面对的是楚翼这样深沉可怕的人。

徐子煦不禁要怀疑这一个月来,楚翼从没逼他,反而提供机会让他们父子不受任何打扰得相处,其用意之一恐怕也是在等他恢复以往的水准。

一个月,也的确够了。不该再让伤痛影响了判断和行为,而是痛着并清醒着。

席间徐子煦虽然沉默寡言,却是不再怒形于色,自始至终冷冷淡淡、波纹不兴,似乎又恢复成了昔日那位不管何时何地都始终淡定清傲的静王。

徐子煦也清楚自己不必做些多余的举动,静观其变就好,若是态度好转的太明显,像楚翼这种精明的人定然明白其中蹊跷,倒不如以一贯的冷漠来面对。

真真假假,半真半假,一旦一丁点的假的参合到了为数众多的真的里面,那么,还有多少人能都分辨出这真的中的一厘假的呢?这和大隐隐于市的道理是一样的。

是以他不会、也无需刻意迎合,只需表现出以此刻的情势下他理应会表现的即可。

即将开始的是一场残酷的心智比斗,到底谁能摸清谁的真意,先一步取得胜利,关键就看谁更沉得住气,谁更棋高一着。

徐子煦会静待时机。

用完膳,徐子煦起身答谢款待告辞后,楚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由玩味地深思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噩梦重现(2)

当晚,少了两个至亲之人的落阳斋,显得更加冷清空荡。

随便吃了点东西,徐子煦一个人静静地躺着,心头始终空落得难受,漫漫寒夜,变得愈发不能忍受,连柔软的床铺也似乎寒意重重。

清早的时候怀里还有那孩子软软暖暖的小身体,鼻尖依然残留着孩子的奶香,指尖也依然有孩子滑润的触感,连人体的暖意也似乎仍残留在感官里,耳畔还回响着孩子“父亲、父亲”的呼唤,明明感官中尽是小孩儿清晰的影子,可人却不知在何处了。

也不晓得那孩子醒来后有没有哭……是那么得依赖着自己,信任着自己……

不过才六岁,还那么小,就失去了母亲,现在连父亲也不见了……

那孩子可承受得住?

想着想着,徐子煦愈发夜不能寐,心头揪疼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怀中的冰冷空荡越发激起了他对稚子的思念和担忧。

然而,毕竟一个月来从没好好睡过,身体和精神的疲惫都已经濒临极限,徐子煦再怎么辗转反侧悲痛欲绝,过了午夜后还是迷迷糊糊地有点睡着了,却是梦魇缠身,极不安稳。

那尘封的黑暗记忆,携带着从未真正遗忘的深切痛楚,在他最低落脆弱的时刻,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他措手不及、噩梦连连。

小镇富家小姐未婚有孕的丑闻,从小就不知道父亲是谁的男孩,在镇上向来是被欺负得最厉害的。

儿时少年,黄昏青石路上,甚至是自己家里,被其他孩子们围殴嘲笑的那幕,以及大人们或鄙夷不屑或同情摇头的神情早已烙印于脑海,留下了怎么都抹不掉的伤痕。

面对众人的排斥恶意,男孩却心性倔强异常,因为不愿意被欺负而奋起反抗,却反而更被人怒骂为野孩子、没人要的野种。多少次,对伸出援手愿意帮助自己的人敞开了胸怀,结果受到的只有背叛和嘲弄!不过五岁的稚龄,他却已经尝尽了人间的阴暗面。

稚龄儿童,尝尽各种欺凌戏弄的滋味、吃过太多苦头后,分不清别人的好意是真是假,于是一律予以拒绝,愈发戒备无情。只有自己可以相信的想法已然根深蒂固,凭着自己极其有限的能力,拼死保护着自己和母亲,但一切不过都是徒劳。生活依然充满了痛苦,看不到光明的未来,在他小小的心版上划下了深刻的印记,也为之后埋下了悲剧的种子。

终于在五岁的时候他被接回皇宫,连同母亲一起,然而在那个富丽堂皇的地方,他们母子却依然受尽欺凌。

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下主宰,那个辉煌巍峨的深宫内院中,有太多美艳非凡、斑斓繁多的鲜花,想比之下她母亲不过只是小家碧玉而已,吸引不了皇帝全心的注意和热情。

而在宫中,被皇帝忽略的嫔妃是不可能受到尊敬关怀的。

对他来说,这里的人比之前那些还要可怕,明里的暗里的,谁都可以来欺负他们母子,连那个被称之为父皇的男人也无情地要拆散他们母子,对此一切极力反抗的他不过是吃了更多的苦头。

如此激烈难驯的性子,让原本想补偿他的男人也渐渐对他失去了耐心,甚至连累了母亲被指责为教子无方,彻底失势的他们在这冰冷偌大的宫廷里更加寸步难行。

男孩还太小,不懂得迂回奉承之道,凭着本能全然得表现出自己的防备和喜怒,这样天真又真实的人,在深宫里是存活不了多久的。可他不懂,他只知道这些人和外面的人一样喜欢欺负他们,他只知道他是男孩子,他不能哭,他要站起来保护母亲,不和母亲分开。

有了父亲的他,仍旧感受不到所谓的父爱,依旧什么都没有改变,反而让他对这个仙境般美丽的宫殿产生了深刻的厌恶排斥。

“娘!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这里的人和外面的一样坏!不,还要坏!那个男人……如果父亲就是这样的,我宁可不要!”男孩偎在母亲怀里闷声说,却无比认真,无比坚定。

“你父皇是爱你的……”可每回母亲总是这么对他说。

“他才不能保护我们!他还要分开我们!这样的人才不是我父亲!”男孩不由大叫。

闻言,少妇清澈温柔的眼眸里渗入了忧郁,抱住了男孩不再说话了。

感觉到母亲的忧愁,男孩这才静了,有些后悔自己这么冲动。

反手紧紧抱住了母亲,之后他注意着没再说出任何会让母亲伤心的话来。

他虽然小,但渐渐地还是隐隐有些懂得,母亲是喜欢留在那个男人身边的。

有了这层认识后,他也就只有忍耐着留在这个地方。

而他的处境依然没有改善,每天学完傍晚回来都一身灰头土脸,有时甚至带了些淤痕伤口,他也从来不抱怨,被母亲担心地询问时也只说是自己走路跑太快,不小心跌的,或者就是自己调皮,想爬树陶鸟蛋弄伤的。

可母亲听了,却只有紧紧抱住了他,无声流泪。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愈发对那个掌控一切的男人多了分恨意,对自己的弱小多了分愤怒。愈发愤世嫉俗的男孩始终乖僻地防备一切,拒绝一切。

本来众人对十三这个数字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现在宫里的人对这个十三皇子更加没有好感。阴沉、乖戾、孤僻、野蛮、不懂礼数、肆意妄为、缺乏教养,就是他在众人眼里的评价。

而这样的情况,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是了,是那个时候——

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他再度被那些皇子皇女们欺负嘲笑的时候,那位年轻美丽而高贵温柔的姐姐对他伸出了手。

“真是野孩子,太傅不是一直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么!真不晓得这种人父皇怎么让他和我们一起听课的!”

“就是!明明什么都不懂,一身土气粗鲁,怎么配和我们同进同出!喂!和你说话呢!你哑巴还是聋子?”

不知多少次被堵住的男孩并不搭理他们,绕过去就要走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噩梦重现(3)

“喝!竟然敢不理我们!哪来这么大架子!”

“就是!喂!小不点!见了我们也不行礼?你以为你是谁啊!没大没小,一点规矩都不懂!”一位皇子不满地伸出手拦住人就狠狠一推。

猝不及防的男孩后退一两步,稳住了身形,还是不为所动,连瞧也没瞧对方一眼就又要择道而过。这种挑衅,还在他容忍的范围内,他不想再让娘亲为他担心流泪,所以他忍。

“哼!不说话……问你话,敢不回答……果然乡下来的土包子就是土包子,合该老老实实呆在乡下,还想飞上枝头?想得倒美,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这里是你来的地方么!你就和生你的那个贱人一样不要脸!”

男孩也许还不能完全明白这番话,只大概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但对最后一句那个词却异常敏感——那个从小到现在听了不知多少次的词!

他当下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豁然跳了起来,一直冷漠的表情也变得愤怒不已,冲过去就把说话的人撞翻到地上,死死按着他脑袋压在地上,恶狠狠道:“道歉!你给我道歉!不许说我娘坏话!快道歉!”

“放肆!放开我!”

“你给我道歉!听到没有!”

“就说贱人!贱货!你娘贱!你比你娘还要贱!”

男孩气得浑身发抖,二话不说就狠狠一拳揍了过去。

男孩虽然才将近六岁,论身形体力也比他哥哥小许多,可他从小就是打架长大的,什么阵仗没经历过,现在极度愤怒下竟然力道大得硬是让长了他三岁的哥哥挣脱不了。

“哇!”肚子上吃了痛的皇子胡乱挥舞着手脚反抗着尖声大叫,“反了反了!你们还站着干嘛!把他给我弄下去啊!”被牢牢压住的人面子里子都没了,又头一次被挨揍,还是这么一个他看不起的人,不由气得哇哇大叫。

“小兔崽子,你不要活了,敢对你十哥这样!晓得你十哥是什么身份么?看香姨娘不剥了你的皮!”边上的孩子忙七手八脚将人拉了下去,“野猴子就是野猴子,跟生你的那个贱人一样贱!”

被强行拉开挨了记打的男孩怒红了眼睛,拼命反抗起来:“你们这些混蛋!混蛋!我才没有兄弟姐妹!你们才贱!你们都给我滚!”

“哇!这个野东西居然敢这么对我们说话!你不过是个野猴子,有什么资格这么说!要说也是我们说!我们才没有你这种下贱货做弟弟!你配吗!”

“打他!教训他!让他记住这里谁是皇子皇女,谁是猪狗不如的畜牲!”

三个男孩子蜂拥而上,拳头砸了下来,一边观看的两个女孩子也起哄着。

男孩跳起来不顾一切和三人打了起来,发挥出以牙还牙的狠劲。可他气归气恨归恨,却又哪里真能敌得过他们,三位皇子都比他大,身材也比他高壮,被抱住了身子,哪里还能动弹,疼痛中只能护住了头脸,尽量不让拳头打在显眼的地方,不想过会被母亲发现。

“你们干什么!”一声喝斥吓住了孩子们,发觉来人后脸色不由一白,纷纷退到了一边。

是五皇兄和丽郡主。

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男孩抬起头,第一次看见了仙女一样华贵温柔的丽郡主,沐浴在光辉里,竟是那般震撼。

从那一刻,男孩的人生彻底改变。丽郡主对他来说,的确是救赎的仙女。

认识白琅也是因为她,丽郡主央求她姐姐,当时的蓉贵妃帮忙向皇帝推荐白琅去教导十三皇子,而皇帝竟然也同意了。

另外与此同时,男孩终于得到了皇帝的破例恩准,不必再到兰溪宫那边,而可以终日呆在霞云宫,课业方面也是白琅在紫澶斋单独教授。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因为丽郡主的关系,而半年多来几乎没见过几次面的五皇兄也渐渐对他关心了起来。

有了英武沉稳的五皇子以及极受皇帝喜爱的丽郡主的庇护,男孩和他母亲的生活终于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没人敢随意来挑衅欺辱,衣食寝居方面,宫女太监也不敢怠慢。

“这是块璞玉……好好雕琢,来日必成大器。”年轻斯文的白衣男子看着一脸倔强戒备的十三皇子,淡淡而道。

男孩听了,桀骜不驯地哼了声,默不作声。

“不愧是丽姐姐的小十三儿!啊!怎么办!丽姐姐越来越爱我们的小十三了!”一边的少女倒是温柔笑了开,一头热地弯身就去搂抱男孩给予奖励,不习惯这种亲密举动的男孩自然要躲避,却哪里逃得过去,忍耐地被抱了个满怀,虽然戒备着,但毕竟没有下狠劲去伤害对方。

“不过,慧根倒是有慧根,只可惜这性子,不改改的话,多是要吃亏……”白琅沉吟。

男孩依然没有完全放下心防,敞开心扉,始终持着疏离的态度,不管是对五皇兄、老师白琅,还是丽贵妃。但他毕竟天生颖异,随着学识的积累,到底是不再如先前那般犹如脱缰的野马一样难驯了,一些观念也慢慢被白琅导正。

可世事多变,这样平静安逸的日子还是发生了些微改变,没多久,丽郡主成了丽贵妃,白琅自此失意,丽郡主含泪而去。

男孩则成了连系他们的唯一桥梁。

而成为了丽贵妃的人,仍旧是男孩的丽姐姐,毫无保留地对他付出着的那位大姐姐。

那位温婉美丽的少妇,耐心地花了近一年半的时间才让他完全接纳她,然而不到半年,却因为他的缘故而死了。

那美丽高贵的夫人嘴里不断喷涌出的黑色液体,几乎刺伤了男孩的眼睛。

男孩的世界再度濒临崩塌的边缘,沉重压抑的氛围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桎梏着他,让他无从挣脱。

持续的梦魇,浓郁的血腥,扭曲的空间,黑色红色的世界,到最后是王妃馨儿满身浴血的模样,前一刻还微笑着的温婉女子,眨眼后就见血淋淋的头颅滚下身体,掉落在地板上。

过去的,现在的,记忆的重叠混乱,始终将他牢牢束缚,纠缠不清,黑暗窒息般的寂静中,徐子煦一个人无声而盲目地奔跑,终至无处可逃的绝望疲惫,让他终于惊醒过来,已是一身冷汗。

黑暗中,他坐起了身,抚着额头。

又梦见了,那冰冷皇宫里的记忆,丽姨娘的死……还有他的错……

从没忘却过……

那时,可能也有丽姨娘的作用在内,再加之皇帝因他日益显露的聪慧而渐渐变得赏识起他,连带也多亲近了些他母亲,来霞云宫的次数也渐渐增多,母亲的温柔可人和善解人意,也许让皇帝曾被遗忘的甜美的感觉一一重拾了起来,不久后甚至有册封她为贵妃的风声传出。

冷清已久的霞云宫似乎有直上云霄的趋势,可隐患就是在这份与日俱增的恩宠和荣耀里滋生——偏偏就是徐子煦的这份异常聪颖和桀骜不驯,以及钰妃的恩宠日甚,得罪了当时隐隐有些失宠的芸贵妃。

那是他八岁那年。一个炎热的盛夏。

因为母亲再度被欺,再也咽不下这口气的他狠狠报复了回去,算计了芸贵妃的儿子对其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做出了不齿之事,又巧妙地将事情公之于众。皇家的丑闻闹得很大,皇帝震怒之余也对七皇子异常失望。

但没多久就东窗事发,芸贵妃虽然拿不出证据,却疾言厉色一口咬定是他暗中搞的鬼,结果反而只惹得皇帝不快,反而疏远了芸贵妃,更亲近丽贵妃和他母亲。

自此梁子越结越深,直到一次皇家赏花宴中,芸贵妃连同其她妃子设计陷害了他们母子——以下毒毒杀皇子的说法。

那久远的幼年记忆,在静谧的黑夜里竟然深刻得鲜明,宛如昨日,历历在目。

徐子煦再也睡不着,索性起身下了床,黑暗中来到窗边,开了窗棂,一站又是到天明。

儿时的记忆,到现在其实有些并不是很全面,但那份被欺侮的印象却始终那么清晰,疼痛的感觉怎么都无法驱除,一些真实的细节往往在梦里反而会更清楚些;还有些记忆则无论睡梦还是清醒都清楚地记着,每一个细节,鲜明深刻得牢牢刻在了心版上。

下毒事件,看似毫无可疑之处,徐子煦母子百口莫辩。

被毒的是香贵妃的儿子,十皇子,而两天前十皇子找了他们的麻烦。

八岁的徐子煦武功已有所成,但他遵循师命没让宫里其余任何人知道,当时也就却没有予以还手,因而被十皇子打伤。以这作为事后下毒报复的动机,也并非全无可能。

而就下毒本身,种种疑点和巧合也都指向他。

情势对他们十分不利,宫中的明争暗斗是残酷的,落井下石是家常便饭,何况他母亲对她们来说是具有危险性的存在。

不管丽贵妃和蓉贵妃怎么维护,正所谓事情看不出破绽,出于种种因由宫中皇子被下毒也不是没发生过,半信半疑的皇帝最终在其余几位贵妃和妃子的强烈要求抗议下,不得不把他们送入了刑部审问。

皇帝口口声声说着相信他们,却还是把他们关押了起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日夜,等他们被证实清白放出来后,宫中已经经历过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芸贵妃和其余一干参与事情的人都受到了最严酷的处罚,钰妃晋升为钰贵妃,而丽贵妃则更上一级,竟将登上后宫之首,那已经悬虚了两年的后位!

最后被逼得走投无路的芸贵妃狗急跳墙,寻得了个机会竟迷昏了他将他囚禁在了宫里一个偏远冷僻处,为了引来丽贵妃,对这个害她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地位一昔间化为乌有、还连带自己儿子受累、而对方却风华愈盛的丽贵妃进行报复,只为同归于尽。

那一次,他肺腑筋脉重伤,白琅每日为他理脉,收集各种灵丹妙药,调理了整整两年才恢复过来,不再动辄就胸腹闷疼,四肢无力,只是原本绝佳的练武资质多少还是有所受影响了,武术修为更是从他二十岁后就再也无法精进。

而那一次,他最终脱离危险,丽贵妃却死了。

同样重伤的丽贵妃,在他依然勉强保持着意识时给与他的最后温暖,最后的叫唤,最后的抚摸,最后的怜爱,以及要求他的承诺。

那时,还不知道这就是诀别时刻。

昏迷后从漫无边际的疼痛中重新清醒过来,乍闻这个噩耗时,他是什么反应?

惊愕?震怒?悲痛?不可置信?

“那个坏女人!都是那个该死的坏女人!我要杀了她!”极度震惊过后,依然虚弱的他拖着浑身疼痛不堪的身子硬是要下床,狠狠挥开服侍的宫女,疯狂挣扎叫骂着要冲出去。

“啪!”

一记耳光重重打在了他脸上,嘴角也这意外的强大冲击而磕碰到了牙齿流了血。

他却被打愣住了。

“你还要任性冲动到什么时候!这件事还没叫你吸取教训吗!音丽……你丽姨娘的死,还不够让你明白过来吗!”白琅怒红了眼睛冷叱。

被打的脸颊,火辣辣得疼痛着,脸上不知何时早已被泪水浸透,他仰起脸,抿紧了嘴。

泪眼朦胧中,徐子煦第一次看见这个一向温文尔雅的人神情竟是如此冰冷愤怒,可那眼底却又压抑着波涛汹涌的强烈复杂感情,是心痛、愤怒、憎恨,以及悲伤和无奈。

那瞬间,对视着这样复杂的眼神,他心底依稀被触动了什么,怔愣无言。

这位一直对他淡漠冷冰却不时隐隐透露出喜欢和关心的人,这位始终都耐心地教导他一切的人,此刻在恨着他……却又不全是恨……

“徐子煦,你自己做过什么,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这双手——”白琅抓起他的手,紧紧捏着,几乎要捏碎他的手骨,冷酷无情地说,“你以为你比你痛恨的那些人干净多少!”

徐子煦狠狠一震,茫然看着眼前的人。

“我是怎么教你的!你把你的聪明才智就用在这种地方么!用在怎么去算计别人、报复别人上?那个小女孩,哪里得罪你了?你以为你丽姨娘想看见的是这样的小十三儿么!”白琅少见的严厉,把他深深震住了,“徐子煦,你给我记住你丽姨娘的话,给我好好反省,不然,与其你走入歧途自取灭亡,或者再度被别人陷害,还不如我亲手了结你!”

当初恩师冷酷认真的激烈言语至今仍停留在脑海里,徐子煦不由闭目微微撑在了窗棂上。

他的记恨、他的偏执、他的倔强、他的反叛、他的狭隘、他的野性、他的阴狠。

把他心爱的丽姨娘扯进了漩涡危险里。

如果他肯陶冶情操,放宽心胸,处事淡然成熟;如果他不曾如此冲动去设计伤害了七皇兄和十一皇姊,彻底招惹了芸贵妃;如果不是当初皇帝亲自向他询问相关事情时,他因为始终对这个皇帝父亲存在芥蒂排斥,又因为被关押而更加不信任皇帝父亲,而不肯好好回答,反而屡次三番惹怒皇帝——

那么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丽贵妃也就不会卷进这种事情里,不会为了帮他们证明清白而到处奔走了解情况,以致真相大白时,树立了一个危险的敌人,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悲剧发生。

自此,有意无意中,他开始压抑自己的本性,不断开拓眼界,让自己在成长中日趋稳重宽容,学着变换角度看待事物,在漫长的岁月中,不知不觉磨平了一切菱角。

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原本他是一个多么愤世嫉俗、偏执阴狠的人了。

而现在,他已经回不去过去的那个他了,也不想回去,只是,他依然失败……

徐子煦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空空如也。总是空空如也,最后什么也留不住……

一片星辉下,他弯下了身,抱住自己蜷曲着坐到了地上,做了个儿时才做的动作,将头埋在了自己双膝间,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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