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昌在这条路走过一千次,一万次,他沿着这条路到了一道巷子的路口。
路口支着一张木牌子,斜靠在墙壁上,上面写着“钟表修理”。
牌子旁就是一张一平米的木桌,木桌上方三边被镶着玻璃,头发带点银丝的老人埋头在修理着什么东西。
旁边站着一个男人,他很不耐烦,催促道:“哎呀,还要多久,起大风了,快下雨啦。”
五十二岁的老人抬起头,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劝慰着:“哎,师傅,你放心了,两分钟就好了。”
等修完这只手表,天边已经下起了毛毛细雨。
老人主动将自己带出来的磨边旧伞递给男人,道:“来,你拿去用。淋生病了就不好了,家里还有小孩吧!”
男人本来有些生气,现下倒是立即拒绝了,道:“我一个大男人。唉,我就是没什么耐心。你别介啊。你看你们家小娃蹲这里蹲半天了,赶紧收拾下回去吧。”
段文昌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坐到了姥爷脚边的小板凳了。
男人摸了摸段文昌的头,从口袋里摸出两根棒棒糖塞过来,道:“拿回去吃,这孩子怎么这么乖?不像我们家的兔崽子。”
他原本还想帮姥爷收拾摊子,被姥爷极力推辞了。
段文昌跟姥爷推着桌子进了巷口,那里有一张破旧的小门,他们把桌子锁了进去。
姥爷撑开伞,牵起段文昌的手,走进细雨里。
姥爷笑着念叨道:“文昌,我跟你说啊,你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对你好。不要小瞧了对别人的善意,你会得到回报的。”
段文昌抬头看了看仍旧是五十二岁的姥爷,他的身体还很健朗,神态慈祥,生活得简单而坦然。
他很想问,陌生人偶尔的善意,那当然简单,可是您的女儿呢?回报了您什么?
姥爷带着他去了菜市场,撑了半斤的竹签羊肉,一斤小白菜,两根黄瓜。
他乐呵呵道:“今天修了好几只呢,可以给我们家文昌加点餐。”
姥爷回到家,让他去写作业或者看电视,还是那种厚厚的老式电视机。
只能收到三个台。
姥爷煮面条,下了点小白菜,拍了一个凉拌黄瓜。
段文昌帮着姥爷把饭食端上桌子。
姥爷推给他的面条上还卧着一枚熟透的鸡蛋。
姥爷道:“鸡蛋还是要吃熟的,半生的里面可能有那个什么.....”
段文昌接口道:“葡萄球菌和沙门氏菌。”
段文昌吃了两碗面条肚子还饿,他揉了揉肚子,然后便醒来了。
他已经好久没有做过梦了,突然梦到了多年前的事情,盯着窗外黑色的夜景缓神。
满月高挂天空,月光洒向大地,外面的景色多多少少还是看的见。
今晚是个好天气。
明天也会是个好天气。
段文昌侧过脸看仍旧在睡梦中的刘树义,他将刘树义的座位调低了,让她半躺在座位上。
刘树义呼出的呼吸里还带着果酒的味道,段文昌低下头来,脸悬在她的脸蛋上方。
热热的呼吸打在他的下巴上,有点痒。
段文昌用手指摩挲两下刘树义嘟起来的嘴唇,食指在她的上唇上压了压。
刘树义嘟囔着将脑袋撇过来。
段文昌笑。
他坐直了,启动汽车,在夜幕下驶向市内。
他看着前面漫漫的长路,心道,这么弱这么没有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