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林间,蜿蜒的小路顺着山坡由下往上延伸,直至山林深处。
几名戴着面具、身穿白袍的人们,突兀地出现在这条略显拥挤的小道,一前一后有秩序的列队行走着。
路途中,人们刻意放轻了脚步,在这静謐的环境里,显得他们的行踪更加的无声无息。在最前头领队的人个子并不高,身形精瘦挺拔,浑身透着属于少年人的气息,在一群人高马大的队伍里特别显眼。
一行人马不停蹄的走着,似乎很赶时间。不久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那个传说中的密室——一间由石板组成的漆黑小屋。
这间小屋没有门板,从外头一眼望去只看得见一片黑。它的身后嵌着一座陡峭岩壁,与之融为一体,让人无从得知它被建得有多大。
他们在门口停了一会儿,互相眼神示意了下,随后有默契地两两成双,有秩序的走了进去。
进入屋内之后,像是被解除了限制似的,方才一直静默的人们陆续躁动起来,并在黑暗之中摘下了碍眼的面具。
「真不敢相信……我终于晋升到这个阶级了。」男人粗旷的声音响起,语气间带着激动和兴奋。
这一天他可是期待很久了!
一名老者听见后不以为意的回他,用低沉又苍老的声音说:「恭喜,但愿你一直能维持。神赐予我们的恩泽并非不劳而获,你要让自己变得更好,才能一直佔据着名额。」
「我知道,不就是多投点钱……」
「肃静。」
第三道声音忽然插入了他们的话题,将男人未完的话截去,强迫他们结束了这段敏感的发言。
至于其他人听见后倒没有什么表示,大概也是对此心照不宣,默认了这个事实。
只是这件事情拿到檯面上说,还是让人感觉有些冒犯,所以他们内部通常不怎么提起这类的话题,尤其是那些爱好面子的大人物。
于是,刚刚回答的男人识相的闭嘴了。
「开始例行祝祷。」一名少年这时忽然开口,轻飘飘的带过这个尷尬的局面。
所有人闻言,不禁屏住了呼吸,不敢再多语。
眾人安静下来之后,方才发话的少年将眼睛覆上的布条拆下,露出了一双锐利的金眸。在黑暗中,少年可以看得无比清楚,他的视线深沉地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然后脱下了鞋,举步踏上身后的台阶,直到在接触到一大片冰冷的檯面后,他才缓缓平躺了下去。
「过来。」少年略显乾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人们听见声音后,纷纷循着声源,在黑暗中摸索找到了少年所在之处,将他团团围住。
——紧接着,例行祝祷开始了。
「……你们若不吃人子的肉,不喝人子的血,就没有生命在你们里面。」人们按照先前排练过的顺序,让一名女性先开了头,说出祝祷词的最前段。
「吃我肉、喝我血的人就有永生。在末日,我要叫他復活。」这时,声线粗旷的男人开口了,几乎是分秒不差的接续了女人的话。
「我的肉是可吃的,我的血是可喝的。」男人一说完,老者的话便紧紧接在了男人后头。
「吃我肉、喝我血的人常在我里面。」这时说话的是明显是年轻女性。
「……而我,也常在他里面。」
祝祷词说到这,空气顿时沉寂了下来,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也未做出任何的动作。
——直到少年的声音响起。
「我就是生命的粮,到我这里来的,必定不饿;信我的,永远不渴。」
少年平静的接续着后面的祝祷词,金眸不禁黯淡了一瞬,然后缓缓吐出最后一句话:「……所以,都过来吧。」
「都过来我这里吧。」
随着话尾落下,黑暗中立刻响起了躁动的声音,所有人纷纷动作起来。
不久后,偌大的空间里便接连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像是在啃食谁的血肉,发出唇齿咬合的声响……
时间过去了许久,咀嚼声终于停了下来,少年眨了眨乾涩的眼,缓慢的将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现在还动弹不得,几乎所有知觉都被夺走了,唯一能深切感觉到的是,那几近酷寒般的冰冷,正不停地蛀着自己的骨,冻得他脸色发白。
他淡淡扫了一圈四周,发现人们早就已经先行离开,独留他一人孤伶伶地躺在原处。
若是放在以往,通常这时应该会有人陪着他的……
只可惜那个唯一可以陪伴他的人被他送走了,送到好远好远的地方。
少年心中顿时涌起难以言喻的悲慟,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真的……好想念那个人。
但他不能让那个人回来。
——就算要永远困在这里,也不能让那个人回来。
少年将闪烁的泪光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强压着内心的情绪,平復自己过度呼吸的频率后,随即惨淡一笑。
「即使,要不断重复这一天……」
「只要,你能好好活着……我就能无坚不摧。」
「所以,你不要过来,也不要回头……」
「对不起。」
少年在黑暗中呢喃着,视线聚焦到身旁某一处,像是深深地望着某人似的,神情既温柔又眷恋……
……
一阵难以忽视的疼痛自心口传来,罗时殷从睡梦中惊醒,浑身难受不已。
她的心口就好像承载了超负荷的悲伤,几乎要将她压垮,罗时殷艰难地喘着粗气,试图缓和吸吐的速度调整自己的状态。
她好像做了一个恶梦,却想不起来究竟是梦见了什么……只觉得梦里的她好痛苦、好悲伤,甚至想直接去死的心都有了。
她隐忍似的闭了闭眸,撑着难受的身躯,步伐踉蹌的走到门边,后背贴在冰冷的墙面,然后缓缓滑落。
一触及逝的冷意似乎让她想起了什么画面,却又像飘过的影子似的,什么也没抓住。
疼痛逐渐趋缓,罗时殷这才意识到她的背部已经完全湿透了。她抬眸望向黑暗中发光的电子鐘,发现现在才凌晨三点十五分而已。
这个时间点魏歆玗大概也睡了,若贸然去盥洗的话,也不知会不会打扰对方的睡眠,但不去洗洗的话,又觉得浑身黏腻得难受。
于是她最后想了个折衷的办法。
她带着换洗衣物小心翼翼的走进浴室里,用毛巾仔细擦拭自己的身体,换上了乾净的衣物。全程不到十五分鐘,罗时殷便从浴室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