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裳忙点头:“没错,就是这个味道。这是什么方子,为什么用来熏衣服?”
“这是奴还未进府时,在乡野听过的偏方,据说能强身健体,益寿延年。”宝珠笑道,“乡下人见识短浅,不是什么高明的药方,让王妃见笑了。”
明华裳却好奇地接过香囊,道:“未必,不是只有名医开出来的才叫好方子,能切切实实治病才是最重要的。民间的偏方是许多人口口相传留下来的,说不定比宫廷御医开的更好。宝珠,这个方子能不能给我一份,我父亲年纪大了,近些年身体不太好,我想寄回长安给他试试。”
宝珠一听,忙道:“王妃抬爱,能被您看上,是这个方子的福气。王妃稍等,奴婢去找纸笔来。”
另一个管事媳妇看到说:“王妃拿到了方子也没法直接用,反正药房里有现成的药,索性给王妃配几副齐全的,省得您去外面找药铺,药性不一定好呢。”
明华裳不好意思说:“这是不是太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管事媳妇有心献殷勤,伸手去拿宝珠的方子,“宝珠,你在这里陪着王妃,我去药房取药。”
宝珠犹豫了一下,侧身躲过管事媳妇的手,将纸捏在自己手里,说:“你们不知道药材要用几年份、炮制到几分熟的,我领惯了,还是我去吧。王爷王妃恕罪,奴婢失陪。”
李华章默默看向明华裳,明华裳正天真无辜地笑着,体贴道:“没事,我们在这里等你,你路上慢点,不用急。”
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才是“索贿”的元凶。
宝珠走后,明华裳理所应当把旧香囊放到自己衣袖里,自然得像那是她的东西一样。明华裳在屋里好奇地查看,丫鬟们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给她介绍,没人记得屋里还有一位年轻貌美、位高权重的本州长官。李华章静静跟在后面,看着明华裳如鱼得水,左右逢源,心想妻子太擅长讨人喜欢,也未必是件好事。
李华章在心里悠悠叹气。明华裳和小美女们打情骂俏,啊不是,打探情报的时候,无意套出许多信息。丫鬟们是昨天临时接到通知,说封老太爷要宿在摘星楼,不回来睡了,宝珠怕老太爷晚上有事,也不回来了,要留在花房听候吩咐。
丫鬟们忙着收拾封老太爷的贴身物件,一直忙到戌时三点才将将松了口气。虽然封老太爷和宝珠姐不在,但院里规矩也不能松懈,丫鬟去各处检查时,发现鹦鹉的笼子门不知什么时候松了,那只鸟趁她们都忙,悄悄飞出去了。
这可是老太爷的爱宠,丫鬟们连忙打灯笼寻找,幸而鹦鹉飞得不远,就落在不远处的树上。她们尝试了许久,都没法将鹦鹉引下来,她们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派人去花房传话,让宝珠赶紧回来。
宝珠亥时二刻才回来,她说她是从茶房回来的,一会还要回去伺候封老太爷,所以捉回鹦鹉后,她就又急急忙忙走了。丫鬟们关上院门,陆陆续续歇了,没想到子时被炮声惊醒,外面人跑来跑去,说老太爷出事了。
这些丫鬟昨夜没去摘星楼,这就是她们知道的所有事情了。明华裳混在美女堆里说了会话,没一会宝珠带着两个药包回来了,明华裳笑吟吟向宝珠道谢,便带着东西走了。
走出封老太爷的主院后,明华裳嗓子都有些干了。李华章低头,在她身上嗅了嗅,站直身体,轻轻哼了声:“一股香粉味。”
作为一个合格的李华章情绪监测器,明华裳马上意识到他不高兴了。明华裳故意用力抱住李华章,李华章伸手略微推了推,推不动就没再用力了。明华裳在他身上一通乱蹭,得意洋洋地仰起头:“现在,你和我一样都是香粉味了。”
李华章唇角微弯,明明知道她的把戏,却还是很没出息地被哄好了。
两人腻歪间,总管房到了,但管家去找守卫领头了,现在不在总管房内。小厮见状连忙要去叫管家回来,李华章拦住,道:“不用,正好我们也有事要询问守卫,我们自己去吧。”
李华章不让人报信,带着明华裳往后面值房去了。总管房的人没想到堂堂雍王竟这么不挑,那可是住粗人的地方,一群男人住大通铺,不知道得有多邋遢,他竟然带着王妃毫不避讳地去那种地方,闲适地仿佛要去赏花一般。
总管房的小厮面如土色,十分为难,但李华章看着文文雅雅,眼睛却忒毒辣,他们没法走开去通知管家,只能在进院门的时候大嗓门喊道:“管家,雍王殿下和雍王妃来了,还不快出来迎接!”
李华章没有阻止小厮的动作,静静打量环境。封家是商州的大族,宅子占地非常广阔,封家主子起居都在二门内,但事实上,二门外还环绕着庞大的外院,如总管房、账房、银库、下人房等,保障着内宅运转,这才有封府女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精致生活。
他们来的这个地方就是下人房,不同于内宅的精致奢华,这是两排长长的平房,低矮紧凑,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原本这是给封家的男仆住的,丫鬟们都随主子住在二门内,但封老太爷为了守宝,招募了许多青壮男子入府,这一溜房也被清出来,专门辟给临时护卫住。
围墙简单围出一个大院子,正值冬日,院里光秃秃的,没有任何鲜亮色彩,墙角乱七八糟堆了稻草和杂物。正面是三间隔断的正房,中间的那间门窗紧闭,李华章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等着里面的人开门。
听总管房的意思,这伙侍卫一起住在这里,李华章本以为会出来许多人,没想到房门推开,只有管家诚惶诚恐地跑出来了:“参见雍王、雍王妃。有失远迎,在下该死,不知是什么风,把两位贵人吹到这里来了?”
李华章越过管家,穿过光线昏暝的房间,看到一个壮汉翘着脚坐在座位上,没有丝毫迎接的意思。李华章认出来,这就是昨夜在摘星楼守门的头儿,似乎叫董海。
董海察觉到视线,凶恶地朝李华章的方向扫过来。李华章平静地收回视线,微微颔首和管家寒暄:“随便来问些事,管家不必在意。你们刚才在谈事吗,怎么关着门窗?”
管家笑容僵了下,忙道:“哪里,在下怕冷,随手关了门。没什么事,只是来找董头儿聊聊天。”
李华章淡淡说道:“我没打扰你们就好。正好我也有些话想问董侍卫,我们进去一起说?”
管家愣住,看向明华裳,明华裳见状侧身,躲在李华章身后。李华章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对管家说:“现在盗贼还没抓到,我不放心她一个人,所以带着她一起来了。”
管家哦了声,干笑道:“王爷思虑周全,现在确实不安全,王妃不嫌弃和外男同居一室就好,快请进。”
明华裳亦步亦趋跟在李华章身后,完美诠释了一个不好意思但又不敢离开的受宠王妃。进屋后,管家忙请李华章坐主位,李华章没动,先扶着明华裳坐下,管家看到,呵呵干笑:“雍王对王妃真是无微不至,二位不愧是少年夫妻,感情真好。”
明华裳心想何止是少年夫妻,李华章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懂得让着她了。明华裳坐下时,余光飞快扫过两边,注意到董海从鼻子里嗤了声,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他们两人,绝对称不上友善。
又来了,明华裳记得他们俩昨日去摘星楼检查时,董海也露出过这种目光,而且是在封老太爷介绍他们的身份之后。为什么?看他身上草莽气极重,莫非,他和朝廷有什么恩怨吗?
明华裳心思百转,面上丝毫不显,乖巧地倚在李华章身边。等众人都坐好后,李华章发话,问昨日都有谁进出过摘星楼,在什么时辰。
李华章问得十分详细,最开始董海还不耐烦地回一两句,后面他被问烦了,骂骂咧咧道:“你们既然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管家飞快瞄了眼李华章,沉下声音呵斥:“放肆,怎么和雍王殿下说话呢?”
董海嗤气,大大翻了个白眼,显然并不把李华章的身份放在眼里。管家汗流浃背,对着李华章不断请罪:“雍王息怒,此乃草莽粗人,不通礼数,还望雍王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一般计较。”
李华章注视着董海,哪怕被人顶撞也不急不躁,十足得好涵养。他对着管家微微抬手,声线和刚才一样从容不迫:“无妨。听董侍卫口音似乎不是商州人士,请问封老太爷是怎么招募到他的,他来封家多久了?”
管家一怔,似乎怕董海出言不逊,抢在对方前面回道:“回雍王,他是走镖的,老太爷收到盗圣的预告信后,担心随侯珠出岔子,就去镖局借人。正好他闲着,镖局就将他们介绍给老太爷了。”李华章淡淡点头:“原来如此。董侍卫各地护镖,定然见多识广。我想请教董侍卫,以你的经验,你觉得是谁杀死了老太爷,偷走了随侯珠?”
李华章目光坦荡,不卑不亢,董海刚才下了他的脸面,转眼他就能对董海说出“请教”二字,不见丝毫窘迫愤怒。董海心道不愧是能将自己祖母推翻的狠茬,确实是个人物。董海嗤了声,混不吝道:“不知道,反正昨天我一直守在门口,没看到人靠近,谁知道那些老爷少爷搞什么把戏。”
没得到答案李华章也不气馁,他视线转向管家,管家脊背不由绷直,不知为何紧张起来。李华章声调依然是那样清冷沉着,问:“管家,今日我让你们搜府,烟花是从哪儿来的,你们找出来了吗?”
管家像被夫子叫起来回答问题,汗颜摇头:“没有。”
“那随侯珠呢,找到了吗?”
管家摇头,头垂的更低了。李华章叹气:“那你们可要加快速度了。城门不能关太久,最多两日,必须得开城门了。到那时再想抓妙手空空,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