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正在记账,忽然看到一行三人走进来。为首是个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郎君,手里拿着把金镶玉的扇子。他身后跟着两个女子,一娇俏可爱一英气飒爽,举手投足间的气韵都比得上大家小姐了,而此刻她们却恭恭敬敬跟在少年后,温顺说着:“郎君,您慢点,小心脚下台阶。”
伙计眼睛立刻亮了,能养得起这般气度的婢女,可见来者必是大富大贵之人。伙计立刻换了一脸笑意,殷勤地迎上去:“郎君,您来小店有何贵干?”
江陵下巴高昂,缓缓扇动着折扇,心里忍不住吐槽,大冷天扇什么扇子?就算非要装,能不能换柄纸扇?拿柄大金大玉的扇子上街欺男霸女,忒俗,他们纨绔真的不这样干。
明华裳见江陵许久没说话,替他说道:“这是江安侯府的世子,听说你们盛德药堂有灵丹妙药,便过来看看。你们店里有什么益寿延年的药,全拿出来,钱不是问题,万万不能折辱了我们世子一片孝心。”
伙计一听竟然是侯府公子,立刻点头哈腰道:“是。世子稍等,小的这就去取药来。”
江安侯府世子大驾的消息很快传遍药堂,所有伙计都来了,围在江陵身边,殷勤地介绍各种灵芝、仙草。江陵用扇柄拨了拨,挑剔道:“就这些?”
任遥看着江陵那个鼻孔朝天的样子,得用尽全力才能忍住不翻白眼。明华裳却十分入戏,夸张道:“大胆,小小商铺,竟敢糊弄世子!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江世子大驾光临,他竟然避而不见,是看不起我们江安侯府吗?”
江陵摇着金闪闪的扇子,缓缓嗯了声,心里却在怒骂这群“重情重义“的好队友。
名声不是自己的,糟蹋起来不心疼,上次去青楼时是这样,这次来药铺还是这样。一有丢人的事,他们就推他出来。
认识他们,真是他的福气!
伙计们被明华裳突然的翻脸吓懵了,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忙说道:“江世子息怒,小店万万不敢糊弄世子。您想要什么,小的这就派人去找,找到后亲自给您送到江安侯府。”
江陵一听竟然还要上门,心道快别了,别再刺激他爹就是他最大的孝心。江陵气派十足地合住扇子,冷脸说:“你算什么人,敢和我说话?小爷长这么大,从来没受过这种怠慢,你们掌柜的呢,莫非,还要我请他吗?”
管事脸色僵住了,他和伙计附耳说了什么话,然后一脸堆笑对江陵道:“是我们疏忽,掌柜今日去别的铺子了,正巧没来。世子稍等,小的这就去请掌柜。”
“谅你们也不敢。”江陵屈尊纡贵应了声,斜眼瞥药堂众人,“莫非,你们打算让本世子在这里站着?”
管事如梦初醒,赶紧招呼伙计给江陵看茶,一群人簇拥着江陵往贵宾单间走去。江陵不愧是从小娇生惯养的纨绔,公子哥派头极其足,将所有人支使得团团转,连自己的两个“婢女”都不放过:“愣着干什么,没看到本少爷热了吗,打扇。”
明华裳着实愣了愣,才意识到江陵在说她。任遥凉幽幽扫了江陵一眼,笑着接过扇子道:“我力气比她大,我来。”
江陵看到任遥拿扇子的架势,莫名觉得头骨发痛,委实担心任遥一扇子抡到他后脑勺上。他高抬着鼻孔,哼哼道:“你笨手笨脚的,用不着你,让她来。你来奉茶,真是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任遥握紧拳头,已经想一拳砸到他鼻梁上了。明华裳笑着按住任遥的手,温柔道:“姐姐,我来吧。你去给世子端茶。”
江陵从明华裳柔柔弱弱的语调中,愣是听出些许阴森。
贵宾间里,江陵众星捧月,吆三喝四,左踢任遥右踩明华裳,正风光无二。没人注意到,两道黑影从无人处落下。明华章对谢济川使了个手势:“你搜前面,我搜后面。”
谢济川点头,贴着墙,像道影子一样迅速遁走。管事和伙计都被江陵吸引走,后坊根本无人看管,明华章身法轻快利索,一路踩着视线死角,轻而易举摸入库房。
库房上挂着锁链,但这个程度的锁对明华章来说形同虚设。他从护腕中抽出一截铁丝,在锁眼中扒拉了几下,铜锁便咔巴一声开了。
明华章单手扶住锁底,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细缝,侧身穿入其中,随后门重归闭合,从外面看锁链位置都没变,实在难以想象,刚才有一个人进去了。
库房里堆放着各种药材和制药工具,看起来和寻常药铺无异,但明华章不信只是如此。他吹亮火折子,咬在口中,在货架中迅疾无声地翻找。
他翻了一会,注意到一个看起来破破旧旧,但表面上一点灰尘都没有的箱匣。明华章慢慢逼近,谨慎地顺着缝隙刺入匕首,从触感判断,里面应当是纸张。
明华章心里有数了,这个看似废弃的箱匣,其实才是库房中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抠群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最重要的东西。他立刻拿出工具开锁,这个锁比库房门上的铜锁精密多了,明华章仔细听锁芯位置,手指猛地使出巧劲。黑暗中传来微不可闻咔的一声,锁开了。
明华章就着火光翻开箱子,果然如他所料,里面是黑市的流水账本。明华章粗粗扫了几眼,确定没问题后就将几本账册都塞入袖中,并换入新的空白账本,保证高度、重量不变,除非他们翻开检查,否则发现不了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换了。
江陵在前面作威作福,使劲指使任遥和明华裳。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终于,外面传来熟悉的鸟叫声。
他们三人都听出暗号里的意思,江陵继续维持嚣张纨绔的人设,骂骂咧咧道:“都等了多久了,你们掌柜怎么还不来?”
管事也很头痛,陪笑着解释:“以往掌柜的总在药铺里巡查,今日不知怎么了,小的去了掌柜常去的地方,都没找到他。兴许被其他事绊住了吧,世子有什么吩咐尽管提,等回来后,小的转告给掌柜。”以严精诚对权贵的上心程度,他不可能不知道江陵是谁。江陵都来了这么久,严精诚还没有出现,实在很不寻常。
明华裳暗暗拽了拽江陵的衣服,江陵会意,没好气道:“罢了,等下次本世子再来一趟吧。真是晦气。”
管事千恩万谢地送江陵走了。江陵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摇大摆走在街上,两个婢女唯唯诺诺跟在他身后。等一离开盛德药堂的视线,江陵膝盖一软,立刻转身给两个“婢女”扇风:“两位姐姐,刚才辛苦你们了。你们也知道,为了任务,我不得不如此演戏……其实,我也不想的。”
江陵一双眼睛像狗狗一样圆润、黑亮、无辜,看着真诚极了。任遥呵呵冷笑两声,慢慢捏手指:“你是说,让我们服侍你,还委屈你了?”
“不委屈。”江陵摇头,认真说,“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勉为其难……啊!”
明华章、谢济川从树上跳下来,对不远处的暴行熟视无睹,连明华裳也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问:“怎么样,有收获吗?”
明华章颔首,从衣袖中取出几本账册:“这应该是他们黑市的账本,时间有限,我还没仔细看。”
明华裳连忙接过,翻了几页,紧紧皱着眉:“这都是些什么?”
账本上没有数,也没有字,而是一些勾圈符号,明华裳看得云里雾里。她费力猜了一会,还是一头雾水,她抬头看到站在一旁悠然袖手的谢济川,福至心灵,讨好地将账本递给谢济川:“谢舍人,谢阿兄,您来看。”
谢济川勉为其难地接过账本,看了一会,说:“这应当是他们自创的一套黑话,出什么药材、多少年份、入账多少钱,都用约定好的符号记。”
严精诚需要账本来管账,又不能给自己留下把柄,所以想了这个办法,就算账册意外落入别人手中,也不会泄露什么。明华裳期待地问:“能破解吗?”
谢济川翻过下一页,看了两行,漫不经心合上:“也不是多难,花点时间就能推出来。我有其他事,没功夫浪费……”
明华裳一听,立刻把账册推到谢济川手中,崇拜说:“谢兄你实在太厉害了,才看了几眼就有思路了!这么复杂的账册,只有你推出来的我才敢相信,接下来就有劳你了。”
明华章悠悠扫了眼明华裳,背着手不说话。谢济川本来不想做这么浪费时间的事情,但在明华裳一声声“谢阿兄你好厉害”中逐渐迷失自我,不知为何接住了账册:“好吧,看着你这么为难的份上,我就帮你一次吧。”
明华章站在一边弹了弹袖子,还是不说话。明华裳轻车熟路输出了一通马屁后终于发现,气氛好像不太对。
她眨巴眨巴眼睛,莫名不是很敢和明华章搭话。明华裳干笑两声,终于想起已经被单方面暴打良久的江陵,贴心地把江陵拉出来活跃气氛:“任姐姐,任务要紧,你就饶他这次吧。江陵都已经表现的那么不是东西了,严精诚还是没出现,这不太符合他的作风呀。”
江陵皱着眉,对这个形容很不满意:“怎么说话呢?那不是你们要求的吗?我还没怪你们败坏我名声呢。”
明华章告诉自己大局为重,忍住心里的不痛快,说:“有两种解释。一,他已经知道这是局,所以不肯入瓮,这说明京兆府内必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二,如管事所说,他被其他事拌住,药铺的人确实没找到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