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沉天之下,渐渐凝实出一道身披斗篷黑色的身影,距亓官玦几十里,慢行在雪地。
鬼修神识扫开,探出对面的气息仍旧归属在人族之内,大抵还是算作个魔修,且少不得是个头目人物,毕竟修真界能越过大乘境界的生灵,几乎都有自个儿的名头。
当然,它这般新晋的还没有。
但只要它想,很快便也能有了。
“来者何人。”黑斗篷的魔修以金石碰撞之声远远传荡,风雪呼啸,鬼修诡静不语。
它总不能说它是专程来吞噬他的鬼罢。
随着双方的神识灵力碰接,那黑袍大抵也能识出它是什么。
“非人非妖非魔,传闻死魂万中有一,能夺天道以鬼驱修炼,谓之鬼修。”
黑袍朝着鬼修的方向娓娓而述走来,风雪似乎也因着他的走动而变得凛冽刺痛。
“你来此做甚?”黑袍者低声沉问。
暂不谈对方一袭白袍巧妙融入冰雪之中,若非这鬼修有意显露,他的神识竟未能发觉出这异端何时进入的冰原之中,此令他骇。
双方神容禁制不破不清,东荒尽底埋藏魔源魔眼,一路过来无数魔修蛰伏,而至今也无任何通风报信……
黑袍中人思及此,四方的风雪有一瞬间骤停,后又絮絮飘落,鹅毛般大雪,伴着厉风越落越沉,降的天色愈发朦胧。
一路走来,这雪原上再无旁的活物。
千里冰封东荒尽,天色浑浑,鹅毛大雪一落,亓官玦便已然明了自个儿踏入了黑袍的域景之中。
迈入大乘方才晓得这大乘境后的独有的绞杀方式,造一方景象空间,以自个儿为主宰,主宰之外所见皆能作为杀器,譬如那寒风鹅毛雪,脚掌下的地都能顷刻化作杀机。
它自当留意,而越是靠近,越能明确感知“域”其中所蕴含的澎湃灵力。
从感知上看来,这黑袍的修为,只怕在大乘中期……
鬼修觉着有点儿心慌。
它原想讥喝几句,顺便显摆自个儿的大名,再与这难得一见的大乘魔修慢慢比划对试,现在它却变了主意,打算速战速决。
周身速结鬼域,黄泉幽黑,阴风并愁云萋萋。登时一明一暗对持,幽域迎对欲吞裹雪域,黑气毫不客气的撕出白口蚕食。
而立身幽域中鬼修,虽身白,身后幽黑百里,望着竟是比魔修还要显的邪门邪气。不过想来,如今也俱是妖鬼邪崇一家亲。
黑袍见此呵斥“狂妄!”。
居东荒久不出世,他却也能看出这鬼修的修为只在大乘初期,且方才他说了许多这鬼修一字未吐,无端跑来这东荒尽头结域便攻来,全然是一副挑衅姿态,他岂能忍耐?
“我这杀阵许多年未有人能进入,今日倒让我瞧瞧使得生疏与否。”
“玉杀阵!”黑袍结势身躯一动,陡然天变,百里风雪竟刹那俱化冰锥风刃,然还不待那些冰锥风刃出动,亓官玦脚下的冰地突然爆裂向上刺开!
“咔嚓咔嚓”爆响,一条巨大冰龙啸天而起,张牙舞爪便冲鬼修疾撞去,顿时幽境剧缩,鬼修凌空而避。而它且避,中空万千冰锥风刃继而扑袭。
“乒乓”密响,它这身躯原是最喜阴寒物气,而今这些冰刀雪刃却叫它无法亲喜,亓官玦一边躲避冰龙还要避开那些寒刃。
这些东西速度极快,非水非冰是大乘修士磅礴具象的灵力!东荒尽头原就是冰原,这雪域更借天地之势强横非常,它越避自身竟被拖移的越慢!
“嗤!”随着第一柄无色攻破它的禁制法衣,冰刃尝到了血肉的滋味更加无情,往下数道“嗤嗤”,洁净的冰原上滴落不少血水。而无论是寒刃上的残余与地上的猩红,很快都变得透白净无。
与此同时,地上的黑袍突然脱帽显露出张半老不衰的男人面孔,他望着冰上,多年不动刻纹的老脸先是奇惑,而后浮现出一抹奇怪的笑容。
魔修以抢食其他生灵而修,而这鬼修的血肉……
空中撞夺炸裂,灵力波动在冰原横荡威慑不已。亓官玦再落地时一身鲜红,法衣残破,禁制亦破,于是真容显露,年轻昳丽,血色艳色,玉白的脸庞一道长口皮肉俱翻。
真是可惜了。久居东荒,他许多年未见得这般年轻昳丽的容色,这修为机缘与天赋,他自个儿已然叫人艳羡,仍然对其称妒。
倒也不可惜。他存世不知多少年,从未见过这般,如此合宜做鼎炉的——鬼!
他早已滞留大乘中期许多年不再有长进,这罕见物炼化吞噬太过可惜。黑袍人盯着亓官玦一身的血色吞咽喉咙,而鬼修此刻亦盯着他,内里倍感心慌无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金石沉嗓彻响。
千里冰原穿云裂石而震。
玄袍紫带的修士赶至时只余山体从中碎断的几座雪岭,地上的痕迹皆白茫茫被抹去。
他修长的指节一抓,只能探出残散的死气,立地良久,晶莹飘落在他冠发,柳苍术遂离。
东荒尽头万丈雪崖底,亓官玦换了血衣,一身白袍衬得它面色有些死气青灰,它不停的输送灵力死死压裹住一团不停振动的东西。亓官玦舔舔嘴唇,待那感知散远,它得意更甚,竟完全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眼下是没得力气寻什么魔眼了。
鬼修两眼有些痴迷的望着它刚才来不及吞噬的东西,被裹捆成一团,不时挣扎具现一张小小的、狰狞且半老不衰的男人魂灵面容。
嘁,瞧着倒有些倒胃口,不过吞下去便瞧不着了。它却也不急,吞噬这东西会叫它气息紊乱暴露。
又待了一段时间,亓官玦没得那股子心慌了,当即凌登万丈,跃冲崖顶。
只才飞上崖顶它那青灰的小脸便连着身躯一同僵住。
玄袍紫带清冷无绪。
“哈、哈哈……是师兄啊……”
亓官玦瞬时有股转身就跑的冲动,只它的脑子肯想,身躯腿脚却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