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终究是沉重的。
“秋凉,还是不要在风下停驻过久的好。”容芷替她披了外衣,温和笑道。
“谢过容太医。”
晏子鱼俏俏言来,脸上的轻紫褪得差不多,过分的苍白便占据了大部分的肤色,让人心生怜意之余,犹是佩服她经历此罪,仍能淡然不意,确实心性过人。
“看晏君对此花良久,可是有意?”容芷挥退了宫女,亲自推着晏子鱼慢行。
“是有一意,甚觉微妙。”晏子鱼侧首,自亭下莲池而过,见其惨败,不免心有可惜,言底,仍旧不轻不淡的温和。
“何意?”
容芷接话,对晏子鱼,她是怀有好奇心的。长阙殿三年,除却鞭笞之伤,她并无其它碍处,一直由苏衡征主治,她闻其名,却甚少见过。加之见到垣市对她的态度,心下更是好奇,得此机会,自然想多了解一二。
“人生一遇,是遇,还是隅?”
容芷仔细听来,方辨解了第二字,是个隅字。心下领会,启唇而道,“子非鱼,安知遇与隅?”
“妙解。”晏子鱼温笑,“容太医见惯生死,果真通透。”
“晏君年纪小,以一隅窥天地,不拘一隅,也是妙人。”容芷真心而赞,一遇一隅,已然了解晏子鱼是个怎般人物,无怪乎垣市用情甚深。
“若见生死,若见天地,若见山水市井,人生喧闹,或许会更明澈一些。可惜,天地是隅,生死是隅,便是山与水,也是隅,见与不见,不见而见,当以遇,为知。”
“晏君此言,想来早已遇上,早有一隅,一隅心安,方是如此不拘么?”
“容太医,可有一隅?”晏子鱼仰首,清澈至底的眸子仰望而来,几可见其纹络缠绕着槐花,明明复杂多景,却单单只有容芷一人。
晏子鱼的诚心一问,径直问到了容芷心底。
“下臣幼年随军迁往风原,见了皓皇手段,原以为其狠辣无常,后来方知,人的命,需要以自尊为惜。那些军士,不自尊,方以无心兽行为准,降其命,沦落为食人饿鬼,旁人惜命,杀之,无可厚非。”
容芷一顿,温顾之色见沉,言底冷肃,“依下臣当时看来,以为不管如何,论其命,总归不该由人而论。随意杀之,与其动手之人,总归是罪孽,终有一日受其因果苦楚。及至听闻皓皇在白鹿庄为乱箭射死,下臣依旧是此心理。但那时,下臣已经经历了风原之战,一身药囊,原本为救命而去,却因不忍见军士受苦,亲手了结过军士性命,方才懂得,纵使一切因果有报,仍有不衡之处。下臣救人,也杀人,来日最后,也逃不过一介身死之局,那么,生与死的过程,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皓皇她一生,杀过许多人,也救过许多人,与功与过,到底,又该如何而论?”
晏子鱼听完,捏着手中槐花,静默不语。
“晏君,江大人来了。”
有宫女前来禀报,晏子鱼抬起头,迎着身前小路,一脸风尘沧桑走来的男子,淡淡地开了口。
“及生及死,不过一开花,一落土,既是短暂,何须再想身前事,身后名。”晏子鱼将手中的槐花递给容芷,抿笑道,“容太医,一隅难求,若遇上,当惜之。”
☆、断命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称谓变动,是刻意,不是笔误。两人之间,互为尊重怜惜时,方以名,以你我而称。
江流三十来岁,满面尘霜,人应是从北地才归,纵使换上三品工司正的精简便服,精神气仍旧疲惫而显,但眸底精亮,压不住骨子里的清气濯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