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皓皇的无情手段,晋制在夏制的基础上修正,更完善于法制,就拿晏子鱼这一言之祸来讲,元帝若真想她死,毒酒一杯便可。但若将她关进天牢,此事便要重重经过各方司法而走,必须经过刑量司定案,再由宗司结合宫规之制定责,最后报以主刑司以国制裁定刑量。
各地之事,各方之事,皆是刑量司初断定案,再由事其本质定责,若出于军,由军定责,若出于粮,出于工,则由粮、工定责,若与多方有关,则由多方共同定责,分述清晰之后,方可再报主刑司以国制定刑。
故,一案但凡牵涉多方,则很难定死责,却能将事情责任分明清楚,往往一查,虽然慢而冗长,但很少有错责之举。因此,单独的案子也罢,一旦牵扯四方,通常会塌了小半边山去。
李林道此举,就是想此事过程走得漫长一些,折磨来折磨去的,晏闻山年事高,孙子小,心神必然大受折磨。而晏子鱼一言,如果端到台面上来,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事儿,不过是位置不同,元帝的考量非同常人罢了。
而劫贡之事为何要转变性质,就是想把‘独案’变成‘复案’,一个贪字,几乎囊括了所有层面,这个案子查下来,垣市参与其中,几乎可见每个层面的利益相关,与她来讲,等于是提前上了一堂帝王之课,足见晏子鱼的手段之巧。
元帝之治历经皓皇亲自改行的晋律,事实上并未出现过几桩大案,天牢空荡荡的,比不上风原京道府的牢房热闹。
垣市看了几眼,对于晏家,她不是没有暗中看过几眼,可越是看过,就越是淡漠。
宋氏对晏子康的溺爱,对晏子叔的无视,以及对晏子鱼的小心翼翼和冷漠,都让垣市奇怪晏子鱼怎会是这样一个面相刻薄的女子生下来的孩子。
晏闻山的执拗,有他的道理,某些方面来讲,值得尊敬,但这尊敬在常年的无视家中悲欢生死需求的消磨中,也变成了妇孺之间可懂不可说的鄙夷,当然也只是背后的无言鄙夷而已。
晏闻山仅存的妾室,年近六十,身形严重佝偻,还是每日里去给晏闻山端水洗脚,即便这样,她也因为妾室的缘故,根本得不到宋氏该有的尊敬,反而要对这个残败家中,维持着最后一点儿妇孺门面的女子例行尊礼和卑让,端地让人觉得可怜。
垣市自来被元帝疼惜,虽介意自己不正阴阳,但从未介意过自己的女儿身份,及至常于掖庭中接晏子鱼,才发觉女子的身份竟可以卑微到如此地步。
她对晏闻山从未有过好感,对一群妇孺可怜,唯独对出自于此处的晏子鱼心生怜惜与敬待,觉得她尤其难得,能够为自己争上一争,比起自己暗藏起的不可说,晏子鱼能以行动来争取,自然值得人去敬待。
听到晏子鱼的哭泣,她方知这个人原来也有无人软弱之时,而自己,竟不敢上前,不敢让这个人放任地在自己面前褪去骄傲地哭一场。
这样的想法压得垣市沉重重的,她一步一步地轻轻走着,忽觉小腿被什么碰了碰,侧首低眉,原是牢房之后,晏子叔坐在地上,小手扒拉着自己的裤腿。
垣市一愣,蹲身下来,瞅着晏子叔粉嫩的小脸,心头堵得厉害。
晏子叔亲近晏子鱼,想来是见惯了垣市去接晏子鱼,对她也有莫名的几分亲近,嬉笑眼眉地伸着手,想要碰一碰垣市。
垣市并不时常亲近人,当初晏子鱼一身背伤,她都不知道怎么去碰她,眼前这个孩子的模样,让垣市想到了那夜兜着碎画前去找她的晏子鱼。
她伸了伸手,指尖刚要捏上晏子叔的小手,旁边突地走来一个狱卫,压低了声道,“晏闻山,自尽了。”
☆、晏家之主(四)
晏闻山一死,事情就好办了许多,晏子鱼只被象征性地审了一审,便被放出去了,但她的精神并不大好,下马车时,见到立在破旧晏府门前的垣市,晏子鱼很想笑一笑,却扯出了一抹极为难看的苦涩。
老天爷似是可怜这一代名臣,阴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