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看得入神时,忽听京城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此地距京城不过二十来里,从那边过来的人们大多吃饱喝足,几乎不会在此地休整,故而这一带的茶棚、粥铺都只做外地进京的买卖,而对从京城往外走的人不大在意。
渔哥儿原本也不在意的,可随著马蹄声渐渐逼近,竟像听到什麼反常的事似的,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努力伸长了脖子往声音来源处眺望。
马蹄声越来越近,不多时,几道人影映入眼帘。
渔哥儿看了一回,眼底忽然泛起细碎的快乐的光。
不该是今天的……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他有些无措地捏了捏手,抓著书原地转了两圈,还没怎样的,品字形五人五骑已经衝到近前。
為首的女郎约莫十五六岁年纪,一身孔雀绿骑装,杏眼桃腮,英姿颯爽,风似的从他面前刮了过去。
渔哥儿的目光不自觉追随而去,腔子裡一颗心砰砰直跳,整个人都有些痴了。
马儿卷过去的瞬间,那女郎似乎微微侧脸,朝这边看了一眼。
「嘿,」姚芳扬声对前面的鱼阵笑道,「姑娘,又是那傻小子!」
鱼阵没回头,却也不恼,「胡说什麼,赶去办正事要紧。」
来的正是师鱼阵和姚芳一行五人。
去岁鱼阵刚满十四岁,师雁行就将城外新开的一家高端酒楼,一家中端自选餐厅交给她打理。
京城大不宜居,便有许多外地客商住在城外,既方便又实惠。久而久之,京畿几座县、镇也发展起来,经济甚至比等閒州城还要发达些,不愁没有客源。
「这怎麼能行?」
鱼阵和江茴都不敢接。
师雁行就笑,「有什麼不行的?我十四岁的时候,铺子都开了几家,官府也跑了不知多少趟,都敢自己进京了,你是我妹子,怎麼不行?」
鱼阵有点慌。
这些年她虽然跟进跟出,见了不少大世面,也帮著打点生意,可都是打下手而已,何曾挑过大梁?
冷不丁让她管理两间铺子,能行吗?
江茴也说:「你手底下也不是没人用了,且叫她再歷练几年吧!」
「既然要歷练,就得真刀真枪的干,不然总是旁观有什麼用?不过纸上谈兵罢了。」师雁行摆摆手,又对鱼阵道,「你也不用怕,两家店的管理班子都是现成的,你只负责总抓总管,这些年也没少见我处理事务,上上下下都是熟络的,照葫芦画瓢总会吧?」
从小耳儒目染,鱼阵远比寻常女孩儿更有野心和自信,见姐姐这麼说,下意识点头,「会!」
「真棒!」师雁行轻轻捏捏她的脸颊,笑道,「就该是这样,行不行的,试试看才知道,可别上来就说不行。」
顿了顿又道:「若是管得好,以后那两间铺子就与你做嫁妆。」
江茴天生不爱争抢,守成有餘,激进不足,最适合守在大后方。
但鱼阵不同,她几乎是师雁行一手教汇出来的,性子像了十成十,只要好好培养,日后绝对是了不起的帮手。
鱼阵搂著她笑嘻嘻蹭了一回,「我才不嫁人呢,这辈子就赖著姐姐!」
江茴张张嘴,才要说什麼,见姊妹俩三言两语就敲定了,索性不管了。
罢了罢了,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她看著就好。
况且淙淙也十四岁了,便是普通人家也该学著管家了,这个做姐姐的财大气粗,拿出两间铺子与她练手,似乎也不算什麼。
左右就在眼皮子底下,店裡也是自己人,即便来日出了什麼篓子,还有她们兜底,也不怕。
可听到后头的话,又忍不住笑道:「这叫什麼话?越说越不像了。」又对师雁行道,「你也是,骄纵也有个度,她才多大,哪裡就至於送铺子了!」
师雁行搂著鱼阵说:「管他呢,我乐意给。」
但凡有财力的人家,姑娘们的嫁妆都是从小攒起来的,早年她们家艰难,别说嫁妆,就是温饱都成问题,自然不敢想。
可如今都好了,江茴便每年都用自己的分红给姊妹俩添金置银。
师雁行每次看了都笑,「给鱼阵攒著就是了,我都多大了?」
江茴却道:「早年家裡穷,我也没本事,如今好过了,给你补上,别嫌晚。」
说著,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说起来,家裡的银子本也是你赚来的,却是你说的什麼羊毛出在羊身上……」
师雁行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什麼叫我赚的,你这麼多年的账房和内务总管难道都白当了?便是外头僱人,难不成我每年不给他们分红的?」
她固然是主导,但这麼多年来,若非有江茴在内全力支援,她也不可能心无旁騖去外头打拼。
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分工不同而已。
每每听师雁行这样讲,江茴都很高兴。
却说鱼阵接了那铺子已一年有餘,头几个月难免紧张,几乎日日过去盯著,又熟悉人手和业务。
眾人原本见她年轻,是个未出阁的年轻姑娘,素日又是个和气的,还有些嘻嘻哈哈。结果后来发现鱼阵虽面上笑著,芯子却同大掌柜是一般无二,最是明察秋毫不过,半点不顾及什麼人情、关系,该赏就赏,该罚就罚,便渐渐收敛,不敢作妖。
眼见业务步入正轨,天天往返也太疲乏了些,又给店员们平添负担,鱼阵便渐渐放宽到五日去一次,十天一次,一直到如今的半月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