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曾和师雁行暗中讨论过这个问题,但理智却告诉他们,不太可能。
内阁直属皇帝,总管各地各部各衙门,都是结结实实的实干派,之前都在六部任职。
或者说,王朝的操刀手。
政治是非常残酷的,当一位官员入阁,就站在了这具庞大国家机器的核心处,他看到的东西,所要负责的对象,会从一个人,一地百姓,上升到整个国家。
任何繁华背后都蕴藏着血淋淋的事实,维持王朝稳定,统治者需要做出许多在下面的人看来非常残酷和残忍的决定。
在很多时候,人命不过一个数字罢了。
比如打仗,王朝需要一场胜利,而这胜利是用无数将士和百姓的血肉铺成的。
比如泄洪,为尽可能多得保证粮食产量,势必要有一些地方作为泄洪区,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数不尽的房舍天地被淹没……
这些事情放在任何一个具体的人,一个具体的家庭身上都是灭顶之灾。
但报到朝廷上时,却只会是一组轻飘飘的数字。
大捷!
洪水退了!
世人只会记得最后的胜利,至于那些妻离子散、灭顶之灾,没人知道。
如果一位阁员良心太过,柔软太多,那么他就会想很多事,想做出这条决策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想得太多太细,也就做不成官了。
裴远山就是这种人。
他身上有种非常执拗的浪漫主义气息,像一块美丽而脆弱的碧玉,易碎。
庆贞帝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欣赏却也遗憾,所以这次重新召回,直接将裴远山安排在远离争斗漩涡中心的国子监。
清贵,没有危险。
裴远山不能入阁,那么退而求其次,柴擒虎又在认识的官员中划拉一遍,锁定了两位。
这两位都跟裴门没有直接关联,但其中一位是裴远山的好友的好友,平时往来虽不多,但他对裴门的印象很不错。
当初裴远山被贬黜离京时,也曾随大流跟着上过折子。
如果此人入阁……
回家后,柴擒虎将自己可能近日离京的消息告诉了两位师兄,又让阿发收拾行囊。
“天气渐热,我不大畏寒,只捡两件薄袄装上,另几件应急的春衫即可。若天热起来,就地买夏衫也就是了。”
宋云鹭忙问:“怎么这么急?什么时候走?我得告诉师父一声,柴大人知道了么?哎呀怎么偏偏是今年?年底能回来么?回头飒飒来了可怎么好?你能赶回来成亲吗?”
越急事儿越大。
一大串问题丢出来,宋云鹭先就把自己问懵了。
不行,不能乱,我是大师兄,得稳住!
冷静片刻,宋云鹭再次开口,然后:
“怎么这么急?什么时候走?我得告诉师父一声,柴大人知道了么?哎呀怎么偏偏是今年?年底能回来么?回头飒飒来了可怎么好?你能赶回来成亲吗?”
柴擒虎:“……”
田顷:“……”
大师兄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柴擒虎一把按住宋云鹭,“暂时不要声张,师父在城外,我爹在驿馆,往来动静太大,等我走了再说也不迟。”
庆贞帝虽未言明,但直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可见防守之严苛。
柴擒虎和其他入京述职的官员们都住在驿馆,裴远山则在数十里外的城郊国子监,出入都需要验明正身,太远也太不便。
田顷也有点慌,挣扎半日,转身去自己屋里摸了一沓银票出来,二话不说塞到柴擒虎包裹里。
“穷家富路,有钱能使鬼推磨,带上,都带上!”
当官的犯法大多为财,如果真遇上关口,保不齐就能救命的。
到了这份儿上,柴擒虎自己都不知道要面临什么,便没拒绝,只道了谢,又把自己琢磨的入阁一事说了。
宋云鹭和田顷对视一眼,就都明白了:
事关张阁老!
想明白之后,哥儿俩更担心了!
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呀!
柴擒虎缓缓吐了口气,恍惚间觉得有种异样的兴奋在血脉中奔腾。
富贵险中求,在官场上,想升官就得立功,要立功就没有不险的。
他还想给小师妹挣诰命呢,不趁年轻拼一把怎么成?
若此番退缩不前,陛下必然大失所望,日后……就没有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