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同科,便是同一届考中的,又是同籍,天然一段亲近。
柴擒虎照例仰面躺在房顶上,咬着草茎,翘着二郎腿,有些兴致缺缺。
“不去不去,没意思。”
裴门本就同那些死读书的风气不同,况且他素性不羁,跟一般书生根本说不到一块去。
唉,要是二师兄和小师妹在就好了,大家也能说说话儿。
老仆还要再劝,一直跟着柴擒虎的随从便嘻嘻笑起来,挤眉弄眼小声道:“莫吵,莫吵,少爷想心上人呢!”
老仆一听,先是一愣,继而喜上眉梢,抓着他问道:“这等好事怎不早同我讲?却是哪家闺秀?性情如何?”
正闹着,就见柴擒虎直接从房顶上翻下来,眉宇间有些难以抑制的喜色,却又板着脸道:
“少胡说八道,传出去对姑娘家不好……”
随从打小就跟着柴擒虎,亲近非常,当场拆台,丝毫不给面子小声嘟囔道:“什么胡说八道,老爷夫人都看出来……”
之前在家过年,柴父柴母就发现自家儿子跟离家时不同了,动不动就出神,要么长吁短叹,要么盯着哪儿吃吃发笑。
一开始夫妻俩都有些怕,觉得是不是孩子出了一趟远门,中邪了?
结果再一细看,不大对嘛!
又抓了随从来问,什么回来的路上张口闭口“小师妹”……
夫妻俩对视一眼,又是欣慰又是激动:
崽子长大了,思春啦!
大年夜,柴父故作不经意间问起儿子师门情状,说起前头倒还好些,偏偏到了后面的什么小师妹,自家崽子便又忍不住嘚瑟起来,大讲特讲小师妹如何能干……
柴擒虎上前轻轻踹了随从一脚,笑骂道:“偏你长了嘴?”
眼角余光见老仆竟也是满面红光跃跃欲试,顿觉头皮发麻,忙蹿回屋里抓了钱袋,直接从墙头上翻出去了。
“我去文会!”
老仆颤巍巍追到墙根儿下,捶胸顿足喘着粗气喊,“谁,谁家姑娘啊?”
到底是谁家姑娘啊!
却说柴擒虎熟练地翻墙而出,蹲在墙根儿下听着老仆嘶哑的喊声,又憋不住笑了。
嘿嘿,偏不告诉你!
外头日光正好,柴擒虎摸摸鼻子,忽然有些不知该往哪里去。
眼见前头街上似乎有不少读书人,又有酒楼茶馆,想必是个好去处,索性将钱袋往怀中一掖,大步流星往那里去。
十几岁的秀才够少的,柴擒虎也不大耐烦同那些所谓的“正统读书人”舌战,便径直进了一家看上去略清净些的茶馆。
稍后茶博士过来,亲自帮忙荐了一壶香茶。
柴擒虎倒不大爱吃茶,只问有何点心。
换了个机灵的伙计上来说点心,柴擒虎耐着性子听,一样也不想吃,便叫他胡乱上了几碟。
因大考在即,这几日城中查得甚严,柴擒虎便如其他学子一般,将代表秀才身份的木牌掖在腰间挂着。
不多时,点心上来,却是一盘绿豆糕、一份桃片儿、一碟梨圈儿并一盘糯米糕。
柴擒虎挨着吃了一回,都不大可口。
他就忍不住想起之前在自家小师妹那里吃过的各式花样点心,顿时口中生津。
再瞅瞅眼前的,嗨,差远了!
正胡思乱想间,不远处走过来几个年轻人,也是挂腰牌的秀才,瞧着不过二十来岁年纪。
柴擒虎虽无甚雅兴,可到底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心情好时,迎来送往的礼仪硬是要的,便请他们坐了,又叫添茶点。
众人说了一回,各自轮了齿序,果然柴擒虎最小。
那几人便侃侃而谈起来,柴擒虎先时还认真听答,后来却渐渐觉得这些人跟以前遇到过的死读书迂书生也没什么分别:
纸上谈兵罢了,假大空。
于是便左耳进右耳出。
也不知说到哪里,柴擒虎突然听到有人在问自己,“有度兄因何而科举?”
“啊?”柴擒虎正低头盘核桃,闻言倒是迅速正襟危坐起来,然后无比认真道,“想做官。”
现场顿时一片死寂。
他成功杀死了谈话。
那几个秀才面色复杂,有惊愕有气愤有痛惜,不一而足。
柴擒虎下意识后仰,一边眉毛高高扬起,心道这些人什么毛病?
科举嘛,不就是想做官?
“有度兄啊!”忽一人痛心疾首道,“我等十数年寒窗苦读,岂是如此浅薄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