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寻常人家,给点赏钱是体面,可毕竟占了个“赏”字,是从上往下的施舍。
若不给,可就有点儿正经往来的意思了。
周斌啼笑皆非的看了她一眼,“雅儿还在,你这说什么莫名其妙的酸话。”
周雅也是面上尴尬,双颊隐隐作烧。
她这两年也已经在四处相看了,知道父母说的什么意思,原本还想装死,可这会儿被父亲说起来,想装也装不成了。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家,怎好参与到父母这种话题中去!
她慌忙站起身来,“父亲,母亲,我用好了,先回房歇着了。”
“不必着急,”周斌却道,“别听你娘乱猜。”
黄夫人难忍心中酸涩,“她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商女罢了!”
年轻些又如何?
你都五十多岁的人了,难不成还想那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做小妾?
周斌知道自家夫人什么都好,唯独醋劲儿大了些。
若此事不当场抖搂开,只怕日后后患无穷,必会弄巧成拙。
“她就是那位远山先生的高足。”
黄夫人愣了下,才回过神来,“远山先生?可是前两年在朝堂上公然弹劾国舅爷而被贬官的裴青裴先生?”
裴青,字淡之,号远山先生。
因他日常写诗作画常用后者落款,又曾结庐而居,名为远山斋,久而久之,世人便都尊称他裴远山了,真名喊的反倒少。
周斌点头,“正是。”
裴远山是这些年少有的奇才,早年未曾中举时,便已有才名在外,只是性情古怪,常有出人意料之举。
但或许恰恰是因为他这种不合时宜的言行举止,反而被无数清流所推崇,在士人阶层中地位极高。
纵然黄夫人是个闺阁女眷,却也听过远山先生的大名,隐约听说如今有些落魄了,似乎在乡野间教书。
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就在自家丈夫辖下的乡野。
联想自己方才的举动,黄夫人不禁老脸微红,“哎呀,这可真是……失礼了。只是怎的竟是……”
若果然是远山先生的高足,自家相公还真没那么大的脸面叫人家做妾!
可竟是个商女!
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可转念一想,做出此举的是远山先生,似乎又不那么令人意外了。
若他时时事事循规蹈矩,又怎会落得这般田地?
周雅也曾读过远山先生文集,听了这话,不禁大吃一惊,又问那女弟子的姓名,年龄。
黄夫人细细想了一回,“到底是远山先生,眼光竟好的很,她一个小姑娘家家无依无靠,能有今时今日的身家,实属不易。老爷也是的,怎么提前与我说?险些失了礼数。”
又要叫心腹丫头准备表礼,谁知又被周斌拦下。
“依我说,你竟不必忙。”周斌老神在在道,“之前的苏北海曾与我来信,说这师徒二人竟是一般古怪,一个不对外说,一个不对外扬,可问到脸上时却也坦荡,可见不是那等流于世俗之辈。
若那远山先生有心叫人照应弟子的生意,只怕早就对外宣扬了,又何必低调至今?眼见是顺其自然。既如此,若咱们大张旗鼓走动起来,岂不违背其心愿?”
黄夫人一听,“老爷言之有理,是我莽撞了。”
“这是其一,”周斌继续道,“远山先生固然有才名,来日起复也未可知,可他一向恃才傲物性情古怪,树敌颇多,这也是不争的事实,难保来日不会有人落井下石。若咱们与他往来甚密,来日对方发难,岂不是要受无妄之灾?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所以就是眼下这种尺度最好:
暗中照应着,但不要做的太打眼,来日裴门兴起,他们自然该领情。
而即便将来裴门遭殃,他周斌的照应也没落在明面上,认谁都抓不着把柄。
说白了,他也在押宝,而且是刀切豆腐两面光的押宝。
不管日后裴远山能否起复,裴门是否荣耀,都不吃亏。
周雅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不过区区几盘菜罢了,没成想竟有这许多门道!
黄夫人沉吟片刻,“话虽如此,也不好怠慢了,赶明儿我敲打敲打上下的人,叫他们不要眼皮子浅,不为别的,传出去也不好听。”
想了一回又说:“赏钱么,自然是不必给的,可那姑娘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咱们却不能真糊涂,总不好见天儿的让人白白破费。叫我说,不如就叫她送进菜单子来,咱们每日点上一两个,照旧结账。
一来呢,照顾了她的生意,二来也全了远山先生的脸面,外头的人也拿不着话柄,老爷以为如何?”
周斌闻言,捻须颔首,“就这么办吧。”
夫妻两个说这些话完全没有避讳周雅,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来也是孩子大了,该学着为人处世,了解周围的人际关系。
周雅也确实认真听了,回去躺在床上还睡不着,只好翻身坐起来,问晚饭时陪自己过去的心腹丫头和奶娘。
“你们说那位师掌柜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