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雁行很是不好意思,“这样好的东西剪碎了给我,真是……”
“公公他们说了,他们几辈子不曾出远门了,白放着可惜,倒不如拿出来给你穿。况且我们放了尺寸,回头你长了身子还能把边角放开,能穿一辈子呢!就是到时候会长袄变短袄哈哈。”
故而这一路虽然寒风凛冽,但师雁行非但没觉得冷,反而后背有点出汗了!
中间江茴几次要替换,她就笑说:“你若出来赶车,我少不得将羊皮袄子脱下来与你。可我现在里头热乎乎流汗,外面这样冷,一穿一脱间极容易受寒,着凉可就不好了。”
而且坐车忒闷忒颠,车厢空隙又小,坐在外面赶车好歹还能随时缓缓姿势,舒展下胳膊腿儿呢。
之前的“师雁行”就是一场高烧没了的,一说这话,江茴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到底不放心,又仔细摸了她的手脸,确认当真不冷才罢,又解下自己的围巾,让师雁行捂在脸上。
师雁行照做,然后一进城,寒风被四面高墙和建筑挡住大半,她脸上都给捂出汗来,热水壶似的呼哧呼哧冒热气,忙趁机解了围巾。
今儿不巧,县学的门子换了人。
不过之前师雁行出手大方,那熟悉的门子也时常分润伙计们,大家便都认得她。
见她来,早有人主动上前说笑,“师姑娘又来找裴先生?天冷,可要进去?”
师雁行一怔,喜出望外道:“我们竟能进去吗?”
那门子往四下看了看,见左右无人,这才凑过来神秘兮兮道:“原本是不成的,但你既然是裴先生的弟子,倒也不全是外人。况且如今正值年下,多得是人来走亲访友,我们替你在簿子上划一笔也就是了。”
这就是经常打点的好处了。
师雁行点头不迭,又抓了一把钱塞过去,“多谢您费心,不然我们还要在外头受冻呢!”
那门子得了赏钱,喜得合不拢嘴,又罗里吧嗦说了好些废话。
师雁行又问了之前那门子好,果然看对方往一本簿子上添了几笔,“这就算是探亲了。”
师雁行和江茴对视一眼,俱都感激不尽,又再三道谢。
那门子完事,又细细说了怎么走、哪一间,往里一摆手,“快去吧!”
她们的骡车刚进去没多久,后面就又来了一辆牛车。
车子才一靠近,刚还有说有笑的门子就拉着脸上前,狐假虎威道:“做什么的?县学也敢随便闯?说说找谁,自有人给你们喊出来,且去外头等着。”
师雁行和江茴听了,下意识对视一眼,暗道侥幸。
县学内甚大,但四方四角规划整齐,骡车按照门子的指引走了一段,很快就看见住宿区。
三人按着数了一回,找到那座挂着“裴”字小木牌的二进小院后,忙勒住缰绳。
鱼阵对周遭一切都很陌生,小声问:“有福在这里吗?”
她还记得进城是找有福呢!
江茴轻笑,替她扶了扶有点歪的小辫子,扯扯衣裳的褶皱,“先来拜访姐姐的先生呢,等会儿记得叫人。”
“哎!”鱼阵脆生生应下。
如今她越发开朗,已不大怕见人了。
江茴又对师雁行说:“咱们没打招呼就贸然前来,唯恐不便,不如你先自己去探探路,若是人家不得空,你只快送了东西就走;若得空,咱们再拜访不迟。”
师雁行点头,“也好。”
年底了,裴远山又是京城来的,没准儿会有同僚旧友或是其他学生打发人来瞧呢。
她们没提前递帖子就进来,委实冒失了。
师雁行跳下车来,先好生整理一回仪容,又略提了几个油纸包,这才去敲门。
不多时,有人来应,“谁呀?”
“贸然打扰,实在抱歉,我是之前送过束脩的姓师的,快过年了,来给先生和师母送点年货。”
意外从门子口中得知裴远山以自己的先生自居后,师雁行惊喜万分,如今倒也能大大方方这般自称了。
应门的似乎是个小丫头,听了这话后先进去回了话,这才来开门。
“快进来吧。”
那丫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一打照面,见来的是个穿羊皮袄子的少女,大冷天的却热得额发湿哒哒,脸蛋红扑扑,显然一路奔波而来。
她身上的羊皮袄子一看就是旧的,又流汗,可神态落落大方,一双沁着笑意的眼睛又明又亮,丝毫不显狼狈,竟很有点潇洒的意思,一时竟看呆了。
“姐姐好!”师雁行规规矩矩行礼,“先生和师母可在家么?没打扰他们做正事吧?”
“叫我诗云就行了,”诗云骤然回神,又探头往外看,“你这么点儿大年纪,自己来的么?家里人可放心?”
见她和气,师雁行就知道裴远山夫妇对自己的到来并不反感,暗自松了口气。
“多谢诗云姐姐挂念,我娘和妹子也一起来了,只是唯恐耽搁先生的正事,不敢下车。”
“这话怎么说的,”诗云笑道,“先生才刚还问哩,快叫她们进来吧。”
宫夫人只隐约知道师雁行年岁不大,却不曾想这么小,倒是裴远山对她登门颇感意外,又有点欢喜,这才特特让诗云问是否有人同行。
那边宫夫人正吩咐人烧水煮茶,就见裴远山杵在窗口往外瞥,禁不住轻笑出声,“这还是今年头一个来拜访的。”
世事炎凉,自打裴远山被贬官,素日那些“知己好友”纷纷作鸟兽散,虽有几人替他们筹划,谋了这个缺,可到底不便明着往来。
今非昔比,临近年关,难免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