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启渊叫来马车是正确的选择，供于客人入住的别馆不同于花园以及他的小馆，若是徒步得走上起码二十来分钟。两旁虽有绿荫，但在烈日下也足以让人浑身湿透。
“原来马车坐起来是这感觉。”柳玉成坐在冯启渊对面，掀开帘子不住朝外看去。道路宽敞平缓，马蹄声混在车轮滚动中称得上悦耳，车夫在前方一言不发。
原本算大的车厢因为挤进了三个男人和一条猎犬而显得有些逼仄，冯启渊将装饰的玩偶们都拢到自己身边，足下趴着布丁。它不愿与另外两人挨着，拱起冯启渊的脚让他踩在自己身上，占据了一片空间。
詹天和与柳玉成处于同一线，只是两人默契地隔出一道间隙来，都是不喜欢亲密接触的。冯启渊时不时抬脚轻踩，直把布丁伺候的哼唧，空间内有些沉默。
好在沉默并未持续太久，马车缓缓停下，随着车夫将车门打开，别馆也终于到了。首先下去的是柳玉成，他没踩稳，险些摔了一跤，下意识朝车夫抓去的手也因对方避开也落空，好在冯启渊手快，拽住衣摆将人稳住。
“……谢谢渊少爷。”
柳玉成心有余悸的道谢，却对车夫带上了点埋怨，不过是个车夫，自己的身份好歹也是贵族，怎么敢躲开的！
冯启渊见人落地，这才将手松开，几人都是没坐过马车的，出点小意外再正常不过。
“没事，下次小心点。”
布丁站起身跳了下去，到普通人大腿的高度根本没被它放在眼里，矫健身姿稳稳落地，它甚至昂头瞥了柳玉成一眼，像是炫耀又像嘲讽。但知晓其身份的柳玉成只是缩着头躲开，并不敢对它有半分不满。
“来。”
溪水潺潺般的清婉男声，车夫张开双臂等着冯启渊扑进自己怀里，分明看不清面容的人却有着副好嗓子。冯启渊却从一旁拿起双拖鞋，他晃了两下，谢绝了车夫的好意:“不用了，我在车里找到了鞋。”
“……”车夫明显一怔，哪怕不说话都能让人察觉出他的失落来，他退到一旁，伸手做搀扶状。
冯启渊倒是没拒绝这个行为，皮革拖鞋柔软亲肤，穿上后轻便异常，踩上矮凳时有些打滑。好在车夫一直伸手等着，第一时间便将冯启渊搀稳，免得他和柳玉成同样倒霉。
“谢谢。”冯启渊松开手，手指却被车夫眷恋地勾住，还没等冯启渊开口，他又自然地收回手，好似方才只是一场错觉。
柳玉成眼神犀利，已经摸到了点门道的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车夫，一般会被冯启渊如此献媚的必是怪物，怕不是这车夫也是……
詹天和倒是没发觉什么不对，待冯启渊走开后便自己下了车。
别馆足有六层，除去一楼大厅外皆是卧房，仆人们的房间在一楼的洗衣房旁，平时收拾房间倒也方便。原木地板已经有不少年份，偶有几块踩上去还会发出声响，几副风景画及雕像用作装饰，楼梯口摆着一尊盔甲。
别馆估摸着只是翻新修饰过，整座房屋的年龄不知有多少。
“我的房间在三楼，我带你上去。”即将完成支线任务的柳玉成显得有些兴奋，他首当其冲上了楼，詹天和跟在后面。落在最后的冯启渊揉了揉布丁的脑袋，被它含着手指舔了把。
“……”
送上门的冯启渊颇为无奈，将湿漉的手指在布丁身上擦了把，经过盔甲时停下脚步。做工考究的精美盔甲泛着银光，崭新的与整座建筑格外不搭，空荡漆黑的内部飘着灰尘，冯启渊盯得久了，莫名升起一股与人对视的感觉来。
“怎么了？那盔甲我们已经看过了，没特殊的地方。”见冯启渊驻足不前，柳玉成开口解释，“就是个装饰品而已。”如此显眼的东西玩家们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他们趁着女仆们打扫不在的空隙几乎将这幅盔甲敲了个遍。
可惜并未发现什么线索。
“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看。”冯启渊闻言收回手，将眼部的盔甲放下，挡住了那片黑暗。
直到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那副盔甲才轻颤着，举起手抚上冯启渊触摸过的地方。
……
“这就是要给你的礼物。”
柳玉成从行李箱中掏出一个首饰盒来，因为怕影响任务所以一直忍着没打开。眼下正主都在面前，他也就不再担心，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盒子。里面赫然躺着颗鸽血红宝石，纯净热烈得仿佛一团燃烧的火。哪怕在场三人都是对珠宝不懂的外行，也皆是被晃了眼。
“真漂亮。”冯启渊情不自禁摸了上去，他将宝石捏在指尖，对准窗户欣赏。
【献礼支线任务已完成——恭喜玩家赢得重要角色好感，其他角色因此对玩家提升好感】
系统播报声紧接着响起，让柳玉成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起了点别的心思，他状似无意的开口:“这里的东西在结束后可以带出去吗？”
冯启渊侧耳倾听，也是一副好奇的表情。
身为老玩家的詹天和耸了耸肩，倒是没想过隐瞒，他先是瞥了眼宝石，再是看向柳玉成，“除非是有主的，不然都可以带出去。”
柳玉成点点头，眼神闪烁，没有接着追问。
“那npc呢？能带出去吗？”
冯启渊开口询问，或许是因为房间没人的缘故，他的音量并未压的太低。布丁听到这话也不再发呆，只是竖起耳朵抬头盯着他，像在等着答案。
“你现在做不到。”詹天和泼了盆冷水，还以为冯启渊是想把这条猎犬带出去，之前也不是没有玩家试过，先不说那天价的积分，再则是出了副本之后失去灵魂只像木偶的npc，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换取成功的玩家气的不行，喊着三无产品、系统退钱就被当场劈成了渣，久而久之也就没有玩家再这么干了。
“也没必要这么做。”或许是怕冯启渊后面干傻事，詹天和最后又补上一句。
“我知道了。”冯启渊也只是随口问上一句，并没有什么想法，他将宝石放回首饰盒中，神情自然地收进自己手中。柳玉成愣了一秒，期期艾艾望着人，“冯哥，你、你这么喜欢啊？”
詹天和站在两步远的地方打量房间，并不打算参与进去。冯启渊也没理解柳玉成的意思，相当爽快的点头，甚至笑得露出颗虎牙来:“是的，谢谢你！”
“……那就好。”柳玉成咽下还要再说的话，接下来还得抱着冯启渊的大腿，实在没必要因为这个小东西和人闹僵。布丁见状也收起獠牙，熄了扼断这人脖子的念头。
“既然礼物也交出去了，不如趁这机会看看其它房间吧。”正在打量房间的詹天和见两人已经解决了问题，当即开口，他好像找到了点异常，但需要验证。
冯启渊和柳玉成没有意见，跟着人走出房间，他们首先去了隔壁的房间，房门并未上锁，拧开门把就可以进去。里面的布置与柳玉成的房间没太大差异，唯有那悬挂在床头的中世纪男人画像显得有几分突兀。他被缝住双眼，冉冉鲜血顺着脸颊滑落至下巴，脸上是痛苦的神情。
柳玉成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往自己房间门口走去，床头也挂着一张画像，只是不同的是那是个嘴被铁丝嵌合的少年。双眼惊恐地望着前方，向外翻的血肉已经有了几分发脓，背景是一片朦胧的绿色。
他是怎么没注意到这副恐怖画像的？！
“看来确实和我想的一样。”詹天和顺势打开另外几间房，都是些摆设大致相同的，床头悬挂的画像人物男女老少皆有，全都是受刑的痛苦模样。“估计别馆也没我们想象中那么安全，你们晚上都小心点。”
冯启渊蹙眉回想，自己房间内似乎并未出现画像，除开那些少女心的玩偶之外，也就剩那张豪华大床最为惹眼。恐怕玩家们遇到的危险也是根据副本内的身份来的，身为重要角色的小少爷估计不会和他们遇到相同的危险。但他并未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不仅帮助不到两人，甚至还可能拉一波仇恨。
“那怎么办？能不能把画像取下来？”柳玉成说到底不过是个高中生，进到游戏内能保持理智已经算不错了，他肉眼可见的慌张，只是担心可能触发什么而僵在原地。
詹天和将房门阖上，倒是没柳玉成那般慌张，他摇了摇头，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贸然行动不可取，你要是害怕，晚上可以躲进被子里。俗话说的话，被子可是防鬼结界。”
“你是说晚上会出现鬼？！”
柳玉成惊呼一声，是真的开始害怕了。
冯启渊也没料到柳玉成会被吓成这样，只得拍拍肩膀安慰：“别担心，也许只是公爵的恶趣味呢？大哥房间内也挂了很多画像，但我进去也没遇到什么危险。”他语气笃定，话语中带着某种令人安定的气质。
布丁叫了两声，似乎也在赞同他说的话。
詹天和并未出声，他只是将最坏的猜测说出来罢了，兀的，他朝画像走去，目光逐渐犀利。
“你们过来看看。”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吗？”冯启渊问着，迈腿凑了上去，他体格健硕，臂膀几乎与詹天和挨在一起，热乎乎的体温隔着布料透到人身上。詹天和没有躲开，反倒是指向画框两侧，“这有指纹。”
柳玉成个子不高，也不敢离画像太近，于是落在两人身后踮脚朝上看。画像由玻璃裱起，铜质鎏花的画框用作装饰，几个模糊的指纹在光芒折射下显出形状，它们位于画像中间的位置。詹天和脱了鞋踩上床，从口袋中掏出一副手套戴上，然后才上手触摸相框。
指纹并未被擦去，触感像是隔了一层玻璃。
“外面擦不掉，指纹是在画像里面。”
除非是装裱时有人不小心留下的，不然无法解释指纹为什么会位于里侧，看它们的走向，更像是有人趴在上方留下。柳玉成打了个哆嗦，脑海中莫名出现了一副画中人紧贴着玻璃朝外窥探的场景，位于下方床铺上的人陷入沉睡，或许等画中人钻出也察觉不了。
布丁打了个响鼻，吓得他险些跳起来。
这人还真是胆子小啊。冯启渊在心中暗自吐槽，但身为队友的责任感又让他想帮忙，他左右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床单上。“要不试试用床单把画像蒙上封住，如果画像里的人真会动，那让他看不见是不是就不会行动了？”
冯启渊的主意倒是另辟蹊径，詹天和眼前一亮，倒是觉得可以试试，实在不行他还有其他方法保证自己安全。于是他开口：“那睡前就试试这个方法吧，如果遇到危险就找队友。”
柳玉成拼命点头，总算从两人身上汲取到了希望。
“渊少爷，您在吗？”
一道声从不远处飘来，三人对视一眼，迅速下了床，冯启渊走出门外，正瞧见一位女仆从楼梯走上来。她见到人后先是行礼，随后说道：“管家让我和您说一声，下午茶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也在门口候着。”
“好，我马上下去。”冯启渊应声，朝身后两人挤了挤眼，小声嘱咐，“我觉得那里也有问题，待会可以趁机找找线索。”
“行。”詹天和这时候倒是恢复了一开始的冷酷模样，仿佛刚才那般话多的人不是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