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了,你爸又不成器,现在盛家所有的产业都折现还债了,我和你爸妈只能住在这种小房子中。”老人道:“盛屿,你想在烟城立足,想要成功,不能有像过街老鼠一样的父母至亲,这样你永远跻身不了上流社会,你把我们接回去,我们可以为你撑足面子,我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关系人脉也为你所用,而且我可以保证,你爸妈再不会生事,我们可以限制他们的经济自由。”
老人眼中燃起一束扭曲的光火:“盛屿,我千辛万苦带着盛家跨越了阶层,现在轮到你将它发扬壮大了!”
盛屿笑了起来,夹着烟的手支着额头,身体不住地轻抖。
似乎过了孩提,他便没这样放肆的笑过,甚至眼角笑出了泪,男人用拇指轻轻一擦,说道:“外公是怎么带着盛家跨越阶层的?卖女儿!两个女儿被你转手卖过几次?还好最终都进入了大富之家,可是我爸不争气,吃喝嫖赌,转眼就败了家业,姨夫早亡,他的公司现在被他的儿子掌控,你也做不得主。”
“哦对了,你还打算卖过我,给那个富豪的女儿做便宜老公,你让我父母出面劝我,自己躲在他们身后,你以为我就不知道是你的主意了?”
盛屿重重吸了口烟,这个向来不辨喜怒的男人,如今声音里皆是恨意:“现在盛家败了,你的女儿们也都不年轻漂亮了,可你依旧不放过她们,你竟然把年过半百的我妈介绍给菲律宾将死的富商过阳气,你他妈还算个父亲,算个人吗!”
老人顿时慌了,手里的茶杯重新抖出水花:“她,你妈,你妈也是同意的呀。”
盛屿偏头望向窗外深芒的夜色,目光悲凉:“你已经将她教成了一个没有灵魂,只剩下拜金、虚荣躯壳的女人了。”
他吸过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扔在老旧的木质地板上,用鞋底碾灭,做出最后通牒:“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是带着你的女儿女婿回老家,那里还有一片林地,可以收租,只要你们不生事,我每个月都会给你们家用。”
看着老人骤然愤怒的面色,盛屿接过水杯,将杯子里的水一点一点倒在地上,杯底只留了浅浅一层:“外公,你现在就像这杯子里的水,翻不起什么水花了,如果你不同意第一个方案,那么还有第二个,养老院我已经联系好了,全封闭托管式的,很适合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情况,外面的事情你不用再管,安心养病就好。”
“我没有病!”
盛屿的后脊靠入椅背,在光线的边缘,面部的轮廓若隐若现:“我说你有病,你就有。”
老人双拳紧紧一握:“你敢!你就不怕我掀了你这不孝子孙的老底儿!”
盛屿依旧轻声:“你觉得我会怕吗?是你教我的,要掌控一切,为了利益要不惜代价,你现在就是我的绊脚石,你觉得我会不会铲除你?哦对了,你与菲律宾富豪商议让自己女儿过阳气讨价还价的录音,你想听听吗?还是想让烟城的所有人都听听?”
老人目光一缩:“……盛屿,我们爷孙一场,你至于做得这么绝吗?”
男人站起身,在幽暗的光线中显得异常高大:“三天后,我会派人送你们回老家,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不许踏出那个县城一步,管好你的女儿女婿,不然你进养老院,换我来管。”
说完,盛屿将杯子里仅存的那点水撒在了地上,转身出了房间,关门时最后留下一句:“我是同性恋,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自我之后,再无盛家。”
佟言推开自己办公室门的时候,听见有人喊了“阿山”。
“阿山,你有对象吗?”是张祺的声音。
回语迟了片刻:“没有。”
“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
这次回得倒快:“不用。”
“为啥不用?是不想处,还是不想和女的处?”
小型水桶锸入台式饮水机,沉默了一会儿的男人刚想回答,就被门口的声音打断了。
“张哥,这么早。”
张祺吓了一跳,偏头看见佟言,没由来的显出些兴奋:“小佟,来来来,阿山一早就过来给咱们公司换水,还带来了一个台式饮水机,正好放在你的办公室。”
高大的男人直起脊背,见佟言扫了一眼饮水机,解释道:“这是公司给优质客户的回馈礼。”
佟言点点头:“知道了,代我向你们公司道谢,出去吧。”
张祺一拍阿山的肩膀:“你不是说要给你佟哥道歉吗?道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门很快地就被关上了,佟言坐在办公桌后,旋开签字笔,面无表情地冷声:“出去。”
“上次佟老师举报我衣衫不整、有辱斯文,我来道歉。”
落在纸上的笔尖儿一顿:“不是我举报的,你找错道歉的人了。”佟言终于抬头看向站在办公桌前的男人,“还有,从今天开始,不用再送水过来了,我们公司不需要了。”
盛屿微微蹙眉,思量片刻后拿起了桌上的杯子,从新的饮水机中接了一杯水出来,放在佟言面前,淡声道:“新的饮水机都送来了,佟老师也用过了,再退,不合适了吧?”
佟言用签字笔拨开水杯:“这饮水机多少钱,我花钱买下来。”
“用我工时的积分换的,还真说不好说价值多少。”盛屿从工装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到佟言面前,微微倾身,声音里裹着少有的缱绻温柔,“佟老师,重新认识一下,盛屿,幸会。”
晨光细腻如纱,将过于凌厉的面容都柔和得温软,时光倏忽倒转,佟言似乎看到了几年前初见时的盛屿。
轻乎散漫,目光寡淡,端起酒杯寥寥一碰:“盛屿,幸会。”
彼时入耳拨动心弦的声音,现在只觉得刺耳难耐。
佟言忽然觉得晨光扎目,他用指尖儿夹过名片,却没放一个眼神在上面。
“遇见你就是一场灾难,怎么可能是幸会?”薄薄的名片被轻飘飘地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佟言重新提起笔,垂下眸子,“出去,别让我再说一次。”
盛屿倒也听话,道别后转身向门口走去,手掌搭上把手,又回头再次确认:“佟老师,真的不需要我道歉?”
佟言蓦地摔了笔,拉开办公桌的抽屉翻出一包烟,撕了包装纸的晗了一根入口,带着滚轮的椅子向后一退,目光如刀锋一样直刺过来:“如你所愿!过来,道歉!”
盛屿将佟言的戾色端详得通透,才缓步走了过来,他站在佟言面前,微微躬身,为他点了烟。
高大的男人背光而立,身前的影子压在佟言身上,让向来清雅疏离的男人显得沉郁冷凝。
那片阴影慢慢向下,从佟言的发丝落到他的眉眼,再往下又落到他的胸膛,最终佟言整个人再次沐浴在晨光中。
盛屿单膝跪地。
夹在佟言手中的烟轻轻一抖,轻腾直上的烟雾便碎了。
一人俯视,一人仰视,良久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盛屿打破了沉默:“佟老师,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