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味便真是想笑。
进御史台这念头打从我心底儿冒起来,当中过去多少年我是不知道了,但等到我这一身的斗转星移过了还真的进了御史台时,往后要是真有我爹要反的那一天,我却开始不知我那一天究竟会怎么处。
世上真有许多事儿,最终拿在手里的和我最初想要的并不一样。小时候我想要一个陀螺,我有了一个陀螺,但我最终不再玩陀螺;小时候我几乎占了娘所有的时候央她给我读故事,我娘依着我,我后来却宁肯她不曾依着我;舞勺之年,沈山山带着板鸭领我去赌马,我不去揭了板鸭的纸皮儿,只为了叫他同我不生嫌隙,往后也一直一直给我买板鸭吃,而今一年年沈山山依旧买了同一家铺子的板鸭给我吃,但板鸭于我却最终只是板鸭。
我为了我爹,从小一直想着要入御史台,曾一直将之引以为最要紧的事情之一——然入了台,我才发觉我到头来,根本不是为了我爹入的台。
许多事情,好似那陀螺有了,娘给我念下的故事有了,沈山山给我买的板鸭有了,御史台我也入了,好似什么都按原先预料的发生了,然却又都不似原先预料的那般发生了。
我游思如缕,亲缘恩义缠身,心中没什么圣贤魂,双目也不会就只望着金殿……往后大约也仅仅只是望着金殿上的那个人而已。我仿若是这御史台麒麟锦毛当中的一根倒刺儿,顺抚下去显不出,往后真到了立梳一刮的时候,大约却能卡住梳齿。
可那又怎么样,我还不是换上了这身补褂,这是我梦了好几年的事儿。
这是皇上信了好我几年的事儿。
这到头来是好事儿。
乌黑补褂罩在我身上,环云绣章拢在我手腕儿,我站在部院儿衣间里看着铜镜里,见着自己一张过于面善的脸,是怎么都觉不出一分御史台做监察的模样,于是便想要刻意将它板起来——可抿了唇厉了目,竟觉着镜中人忽有两分像我爹年轻的时候,这吓得我赶紧扯起嘴角笑,勉强中,却又像是见着了二哥圆融待人的皮脸——当我终于泄气,脸上最终尽是大哥每每被大嫂吵闹时候的不甘。
我有些怕。
大约有些血脉骨肉相承,到底怎么也躲不过。那是我第一回想——说不准再过数年,我会变作同我爹一般威严模样,那也不知是怎样光景。
怔忡间我抬起头,看着铜镜里站在我身后的沈山山,镜中光影摇摇晃晃不清晰,落地的棕木柜子跟前儿,他正系好颈上最后一粒盘扣,下刻沉眉理过手上的袖边儿,玉容见肃,这般瞧着都已然有了日后沈大人的模样。
一时他抬头照镜见我双目锁住他,不由愣了愣。
好似从我见过皇上后他也没再多说过话,这时见我看他,他在镜中不笑的脸上倒有些生疏般,盯着我问:“……怎么了?”
我咧嘴,跟他笑起来:“爷我在看,我的沈山山长大了,是个大人了。”
这话引他嗤地笑我一声,这才荡走一脸些微的凉意。他对着镜中理好前襟,慢慢对我说:“别说得你不老似的,稹清,你也大了,长开了。”
我闻言稍微举起手,镜中那个稹清有些颤颤似的,让他看了看,“这补褂怎么样,我穿着还好看么?”
他往镜中看我,到底不是真的我,我便转过身叫他真把我瞧瞧清楚,回头时他目光正好对进我两眼。
一时他定然,眸间似有怔然,徐徐地点头,渐渐地笑:“好看,怎么能不好看。”
听言,我抬手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