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九月里特别闷沉的午後。
窗外鸟儿扑楞着翅膀,树叶沙沙作响,偶尔撇过三两声鸣叫,递入窗口。
舒又暖执着笔杆,胡乱地在作业簿上画着黑se圆圈。
下了课的教室里总是纷杂的很,乱哄哄的,都是同学间此起彼落的嬉闹声。
这是她转学後的第五天,也是她第一次从同学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中,闻见自己的名字。
她记得那群人领头的,叫做焦浊。轮廓似混血儿,五官深邃,生得尤为好看。
「阿浊,你说……我们班那个转学生,她是不是哑巴啊?」
焦浊手里转着篮球,抬眸瞥了眼舒又暖的背影:「舒又暖?」
他挪开眼,想着,这人也太没存在感,除了开学那日被老师拎上台自我介绍时,他曾瞧过她几眼,尔後,他可没再想起过班上还有这麽一号人物。
那三个字被念的极缓,还提高了音量,在一片纷杂里显得特别清晰。
舒又暖听见自己名字被念出来时,笔杆一滞,纸上的黑圈也止住了如下坠般深沉漆黑描刻。
焦浊撇过头瞅了眼发话的同学,低低的笑了声,「你去问啊。」他也很好奇,她到底是不是哑巴,因为他从没听过她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太没存在感的缘故,连课堂上老师都没点过舒又暖的名。
几个同学连着附和起哄,刚才那说话的同学搔了搔脑袋,迈着大步走上前,伫於舒又暖的桌侧,重重拍了拍桌面,发出了好大的声响。
她被吓得肩膀抖了下,舒又暖的眸子里盛满了困惑,愣愣地抬头瞧了眼那个同学,细细思索起他的名字,可却怎麽也想不起来,只记得他是焦浊的小跟班。
周围的同学被这声响x1引住了目光,纷纷往他们这儿瞧来,「欸,你会讲话吗?」尾音刚落,教室的嘈杂在一瞬里纷纷默了下来。
舒又暖不自在的又垂下脑袋,抿着唇,指节因用力握着笔杆而泛白,微微颤抖着,笔尖在纸上点出了许多零星的小碎点。
「……」舒又暖没搭话,仍是默着,作业簿上的星点更多了。
桌子又被重重的拍了一下,他带着戏谑的腔调自顾自的接了话:「哦,舒又暖,你是哑巴啊?」
这话刚出,周围的同学也不知是被那怪腔怪调惹得发笑,还是觉得舒又暖愣头愣脑的样子ga0笑,都纷纷笑出声来。
空气一瞬地凝滞,碎了开来……纷乱嘻笑声洒落在教室里头。
「……」舒又暖头垂得更低了,耳根因为羞赧渗出嫣红。
焦浊翘着腿,散漫地坐在教室後方的置物柜上头,他并没有随着同学一起笑,而是歛起眸,盯着从她发间透出的通红耳廓,不发一语。
篮球在他手里转了又转,随着钟声敲响,掉落在地上,滚到了後门边上被卡着,不动了。
他很好奇……舒又暖到底是不是个哑巴?
她开始想念潺潺的溪水,清澈见底。
放了学的c场,嬉笑声此起彼落,後校门边上就是篮球场,运球的声音一递一递地,清晰传入舒又暖的耳中。
她想念和隔壁小夥伴一同在山野间玩耍。
她耳边似有蝉鸣聒噪、山间风掠过的沁凉。
「阿浊!」身前猛然窜出一个身影,是今天寻她搭话的男同学,他示意着焦浊把球传给他。
焦浊身姿挺拔,他弯唇,挑了挑下颔,「接好。」他声音不远不近。
舒又暖眸se明显地失神。她又想外婆了。
眼前的人忽然闪开身,篮球就这麽用力砸上她的脸颊。
好疼。
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耷拉下脑袋,眼眶红得渗人。
「砸到小哑巴啦!」还是白日里那副怪腔怪调。
舒又暖很想大喊,告诉那些人:她不是哑巴!她只是习惯低头不说话了。
但是又该怎麽去解释她会这样呢?又或许她只是班级里的玩物,没人在乎她是否会因此受到伤害。
舒又暖觉得万分难堪。但仍没有让眼泪落下,仅是倔强地抓紧自己的裙摆,往校门走得速度加快了几分。
「舒又……暖?」
她不经意间撞进焦浊的怀里,她慌乱的遮住自己肿了的脸,闷不作声。
虽然已是迅速抬手遮住,但是焦浊早已看清她的脸庞,这亦是他第一次瞧见她的正脸。
她不是那种惊yan型的脸,而是一种清淡却又高傲的脸。眼梢微微上扬,一双丹凤眼配上她高挺的鼻梁和薄唇。
舒又暖美得不张扬,气质又收敛,却让人一眼难忘。
美中不足的是,她那青紫肿起得半片脸颊。
咳……还是他砸出来的。
美人落入他心里的五官面庞,颤动着他心尖。焦浊悄悄地红透了耳廓,喉结滚了滚,yu言又止。
他没来得及说抱歉,她就撇开脑袋,留下云淡风轻的三个字。
「没关系。」
自此之後,他总不自觉地将目光驻於她身上。
他经常听身边人如何描述她被吓到时的呆愣模样,她无助的小眼神是多麽惹人发笑。
焦浊每每闻之,都觉心头发颤,有些痛楚。
明明难忘,初见却未惦念。
但是,复见她,已经是数月後了。
她的座位空着好一段时间,班上的同学却彷若未闻。
仅有焦浊每日盯着教室门口,等待着那个身影出现。他歛起玩世不恭。
他以为舒又暖请得长假是缘於自己弄伤他这件事情,焦浊压根没去想过其他的可能信。
许是因为自己心里的愧疚,亦或许是年少躁动的心脏,藏不住一星半点细碎的心动。
但小半个月过去,她仍然没消息。
焦浊不由得犯起嘀咕:「那一下是不是砸得太重了?怎麽过了这麽久还没来上学。」
依然是自责。
少年藏不住心思,被同伴揶揄了数回:
「焦浊,你不会看上那个小哑巴了吧?」
秋日染了窗边枝桠上的叶片,就像纨k的少年歛下自己猖狂的形迹,发芽了春心萌动。
「……」焦浊沉默的0着自己的心脏。
小哑巴、小哑巴,倘若她真的是个哑巴,他依然会对她动心。
终是按捺不住自己心里的焦躁,他从班长那得知她家的住址。
在星光缀满夜空的晚上,日复一日地等着,盼那幢房子的窗口能亮起灯光。
他或许是疯了吧。惊鸿一瞥,雁过总是会留痕。
焦浊仰首,走息大半窗口的灯光,才返回家里。
那个充满打骂与压抑的家。
如果可以,他反而愿意,在舒又暖的窗前,就这麽站一夜也罢。
焦浊在学校是校霸的存在。
领着校里那些不学无术的学生,带头打架斗殴,在游戏场流连和人勒索钱财是惯常。
在它们这群人里面,大多数是单亲或者隔代教养,有少部分则是重组家庭後不被家庭所重视在乎的孩子。
欺负同样是弱势的同学,更是他与跟班们最喜欢做的事情。
但是,同一个玩物会玩腻;同一个玩物也可能坏掉。
一群痞气的人,以焦浊为中心散漫的坐卧。ch0u着菸,吞云吐雾。
焦浊倚靠着窗口外斑驳了校舍的墙,他叼着菸,却没点着火。
国三的他们,本该是勤奋好学的年龄,如今却是自甘堕落,也许对他们来说这不是自甘堕落,而是潇洒地在自己青hua上鲜yan浓墨se彩的一笔。
在舒又暖转来之前,他们曾经有个霸凌的对象,是个单亲家庭的nv孩。
由於那nv孩总是一副胆小的模样,三言两语就能惹得她落泪。
在被欺负时,总是奋力挣扎却又徒劳无功。所以对於他们来说,是不可多得好玩的玩物。
哦。焦浊忽然又想起某个选择她的点:她总是喜欢显摆她是个好学生模样,而且还喜欢对他们这些所谓的「坏学生」有着强烈的抵触。
明明她们是一类人啊?
一直到她转学後,她的课桌椅仍然被写满各种难听的w言hui语。
名字……焦浊有些记不清了。
好像是两个字,姓氏好像是徐来着?焦浊眸光深沉。
ch0u签。这是他们挑选猎物的老手段。
焦浊朝拿着纸签的同学g了g手指,慵懒地笑:「让我瞧瞧。」
他翻了翻纸签,挑掉了一张写着「舒又暖」三个字的签,不咸不淡地:「别欺负转学生。」
这句话引来身边同学们地戏谑地笑。
「哟,我们阿浊看上转学生啦?」
「她可是个小哑巴呢。」
「阿浊也懂得怜香惜玉啊?要不把nv孩子的签都挑了……」那人放缓语气,又是一顿,yyan怪气地:「都给阿浊当备胎,玩腻了小哑巴再换几个上。」
最後这句,又是免不了引来一群讪笑。
焦浊面sey鸷,盯着发话的同学好半晌,指节被他整得喀喀作响:「再说一次?」
他仅用四个字,就震住了这喧闹地场子。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敢发声,连呼x1都收敛无b。
「我不是……」有意的。这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焦浊一拳打倒在地,牙都摔掉了一颗。
有个nv生忍不住叫出声,那是他的nv朋友。
但她很快在焦浊冰凉的目光下,sisi地摀住了嘴,不敢再发声,仅是泪珠在眼眶打转。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让泪沿着脸颊滑落,滴进了泥地里。
其实,他们有部分人有把焦浊对舒又暖的心思看在眼里的。
但是毕竟都还是国三的孩子,对於感情这种事情,还没那麽刻骨铭心的深刻,自然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们更没有想到,一向随和的主,居然大动肝火,动了手。
「我丑话先说在前头,」他目光逡巡众人,「以後谁敢拿转学生开玩笑,或者让我知道谁欺负了她,那麽,就是这样的下场。」
「舒又暖,是我的。」
谁都不能碰他看上的人,更别想伤害她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