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六儿说:“也是的,现在生活好转了,不像过去那么困难了,走就走!”
母女俩一听非常感激,口口声声说着遇到好人了,就随新疆三爷和胡六儿来到了一个院落,又让着她们进了屋,屋内却冷得像冰窖。胡六儿说,柴在哪里?我来生火。新疆三爷说,在墙旮旯里。胡六儿就颠儿颠儿地去取柴,来到墙旮旯,把积着雪的麦草抱开,果然有柴,都是早已劈好的干沙枣木,胡六儿正待多抱一些,新疆三爷却赶来悄悄说,你这瞎松,少抱一些,都烧完了让我老汉咋过冬?胡六儿说,老婆说成了,你就把老婆搂上过冬。新疆三爷就咧嘴笑着说,你狗日的,不也跟我一样吗,还说我哩?过一会儿你和面去,咱可把话说到前头,今晚上吃的面,就按支书说的,两人分摊。胡六儿说,你放心好了,早就说好的事,我不会赖账的。新疆三爷说,这柴火,我就一个人承担上算球了。胡六儿说,将来我们都成了,你还是我爹哩,当爹的,就得多承担一些。新疆三爷一听,嘴就笑成了一个黑洞。
生了火,屋子里才慢慢有了生机。女人说,掌柜的,你屋里怕好久没有住过人了?新疆三爷说,是哩,自从我当了饲养员,就住在了那里。一个人嘛,好说。女人说,那你屋里人哩?新疆三爷说,走了,早就走了。女人又问,你有没有后人?新疆三爷说,有两个丫头,都是人家的人,早就嫁了,嫁到了新疆,现在就我一个老头子了。胡六儿就趁机吹了起来,我们三爷可是一个新疆客,别看他的屋子里不咋的,实际上家底子厚实着哩。新疆三爷不爱吹,就对胡六儿说,和面去吧。你和面,我拨蒜。和上四个人的拉条子,再炝上些油泼辣子油泼蒜。胡六儿就下了坑,去和面了,新疆三爷拿过两头青皮大蒜头剥了起来。女人也来剥。女人说,掌柜的,别麻烦了,我们一个要饭的,饥一顿,饱一顿,也惯了。胡六儿一边和面,一边说,也不麻烦,我们平日也是这么个吃法。没啥,你们先烤火,暖和好了,面就好了。女人觉得这个小伙子不错,对人挺热心的,便问,小哥哥今年多大了?新疆三爷就接了话说,他今年二十四岁了,爹妈死得早,就一个人。娃很懂事,也能吃苦。新疆三爷在说这些的时候,胡六儿就悄悄埋下头在笑,心想这老鬼也会编排,我明明二十九岁了,他说我二十四,分明是为了讨得女人的喜欢。他们就在你一言、我一语中寒暄着,胡六儿便与新疆三爷密切配合着,在不经意间,相互吹捧几句,又隐埋着对方的不足。闲谈中,新疆三爷得知女人死了丈夫,家里没了靠山,又逢荒年,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才带着哑女出来逃荒。新疆三爷暗想,老奎真是个好人,啥事都给我们踏摸得一清二楚了。
不一会,饭好了,先捞了两碗,胡六儿端来让她们母女吃。女人怎么也不肯,说是一块儿吃。胡六儿说,我们再下,马上就好了,你们先吃吧。新疆三爷也说,趁热吃吧,不吃就髹着了。母女二人走村串户,白眼受怪了,哪里曾受过如此待遇?心中自是感激。
吃过饭,刚收拾完了碗筷,老奎来了。老奎人末到,声自到了,还没进门,就说:“我闻得香喷喷的,做的啥好吃的?”
新疆三爷说:“也没啥好吃的,就做了一顿拉条子。”
胡六儿说:“咱农村人比不上城里人,这个菜呀,那个菜呀,花样很多,我们就是这滚水大煮面,见天这么吃,把人都吃烦了。”
女人一听,被惊得愣了神。这样的饭食,她们做梦都在想,没料他们却吃烦了。就越发觉得这个村子好,而这个村子的人更好,老奎自是明白,这两个光棍心里喜欢上了对方,才这么吹。就把笑强忍在肚里,心想你们一老一少吹吧,只要把这母女俩哄到手了,爱怎么吹就怎么吹。要将来露了馅儿,那是你们的事。这样想着,便对母女二人说:“你们吃好了没有?”
女人忙赔了笑脸说:“吃好了,吃得饱饱的了。”
老奎说:“我刚才打发娃们去饲养院找你们,本想让你们到我家来吃晚饭,听说来这里了,我也就放心了。咱红沙窝虽也不咋的好,但从来没有白过南来北往的客。”
女人动情地说:“是哩,你们这里真好,我们母女俩打心眼里感激你们。”
老奎一听,有了谱儿了,便坐下来,一边抽着烟,一边说:“大嫂,我看你们这孤女寡母的,东奔西颠也不是个办法,你若愿意,干脆留在咱村算了,我答应给你们上户口。”
女人说:“支书,你能开恩收下我们孤女寡母,我谢天谢地都来不及哩,咋能不愿意?”说着就来给老奎下跪。
老奎忙扶起说:“别这样,别这样,你坐下来,我还有话说哩,说完了,你再谢也不迟。”
女人一听还有话说,不免有些紧张,怕老奎变了卦。
老奎说:“收留倒也好收留,不过得找个理由,不然这黑人黑户的,上头查下来咱也不好交代。”
女人心里自是明白了几分,就红着脸儿说:“支书,你说吧,只要你收留了我们母女,咋价都行。”
老奎便收起烟锅,站起来说:“好说,好说,咱也没有含的骨头露的筋,打开窗户说亮话吧。大嫂,你看我们这个小伙子咋样?”
女人说:“好哩,对人热情,又勤快,好哩,小伙子没说的。”
老奎说:“我看你这丫头生得也俊俏,虽然不会说话,人还灵性着哩。不如让他们成了一对算了,这样,你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了我们红沙窝的人了。你看咋个相?”
女人说:“好哩,事情是个好事情,就不知道这位小哥哥情愿不情愿?”
胡六儿早就忍不住了,急猴似地说:“情愿哩。”
老奎说:“胡六儿已经表了态,不知道丫头咋个相,情愿不情愿?”说着向哑女看去,见她藏了半张脸,抿着嘴儿直笑。老奎一看事情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女人很干脆地说:“成哩,丫头的主,我就做了。”
小的敲定了,就剩下老的了。老奎看新疆三爷的手脚都急得没有一个放处,便调了话头对女人说:“丫头的事就这么定了,你的事儿咋办呢?”
女人就红着脸说:“我还能咋办,老了,谁还要咱?”
老奎说:“老了就找个老伴儿吧,也互相有个关照。我们新疆三爷虽说快五十岁的人了,可身子骨还硬朗着哩,苦活儿重活儿都能干,挣的工分和壮劳力一样多,你们俩不如成了一家算了。活人的嘛,就是这么个活法。新疆三爷,你说说,你乐意不乐意。”
新疆三爷说:“我乐意哩,就看她咋的?”
女人就红着脸儿,以手掩面,哧哧地笑了说:“丫头嫁了就嫁了,我这么老了,多丢人?”
老奎一看她笑得那个样子,就知道她不但乐意,而且是很乐意,便说:“这有啥丢人的,这叫好事成双呀。没有意见,就这么定了吧。”
女人急忙说:“支书,意见我倒没有,只是……我还没有把话给你们讲透——我还有个男娃娃哩,今年十二岁,还上学哩。我们母女俩出来了,把他放在了他大舅家。这事儿,要成的话,还得把娃蛋带上,不带上,我就扯心死了,要带上,给这掌柜子又添负担了。要不,这事儿就算了吧,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经女人这一说,新疆三爷的脸就僵了,搓着两只大手,不知说什么好。老奎也没想到,这女人还留了一手,到了关键时刻半道里杀出了个程咬金。胡六儿却急了,新疆三爷的事儿一黄,他和哑女的事儿怕也跟着黄了,就说:“那也没有啥,到十四五岁就能挣个半劳的工分了,再过两三年就成了壮劳力了,还怕他养活不了自己?”
经胡六儿这么一忽悠,新疆三爷的心动了一下,就扯了一下老奎的衣角,使了个眼色,走出门去。老奎自然明白,随后也跟了出来,来到墙角处,站定了,老奎才说:“一听要带娃,是不是不想成了?”
新疆三爷说:“支书,我心里有点乱。这女人我是看上了,带个娃来,就怕往后的日子不好过,辛辛苦苦抓养大,还要给他娶媳妇,娶了媳妇,将来不认我这个后老子咋办?”
老奎笑着说:“你这老倒灶,也想得太多了,人家娃也有两只手,又不缺胳膊少腿,过上两年就成了壮劳力了,还要你来养活?我琢磨这好哩,带娃就让她带来,将来你老了,苦不动了,也有个靠头。”
经老奎这么一说,新疆三爷的脸上又有了喜色,便说:“我也是拿不定主意,想问问你。你这样一说,我心里就有底了,就答应她吧。”
老奎说:“主意还得你自己拿,我的意见只供你参考。”
新疆三爷说:“这下我就拿定了。”
两人再回到屋里,老奎便对女人说:“老嫂子,刚才我与新疆三爷商量了一下,就一个娃嘛,没啥,带来就是了。”女人一下高兴地看着新疆三爷说:“掌柜的真的不嫌弃?”
新疆三爷说:“不嫌弃,将来成了一家人,就不说两家的话,你的娃就是我的娃,你带来就是了,我会好生对待的。”
老奎说:“现在已经到年把把上了,先把婚事办了,等过完年,去把娃蛋领回来就是了。”女人说:“成哩成哩,就听支书的。”
就这样,在老奎的一手操办下,促成了两对婚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