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3-20,星期六)
并州的严冬寒风彻骨,人和马均吐着白气,朱铉等人催马疾行,兴高采烈的向上党奔返。
朱铉身边有一高个儒士并轡同行,正是在邺城新招揽的辛毗。
一路上,辛毗滔滔不绝谈论天下之事,朱铉侧耳聆听极少发言,偶尔将心中的一些疑问提出来请教,辛毗便引经据典再参杂个人见解向朱铉论说一番,将朱铉说得连连点点,暗赞辛毗对民政、军事都有独到见解,心中着实感谢田丰向自己举荐此人。想到田丰留在袁绍那里,不知吉凶如何?又有些担心,感叹忧虑之间,上党城已遥遥在望。
“马文成,派人通知城内的刘先生,我们安然返回,让他为将士们准备热饭汤水,让大家伙暖和暖和身子。”
这一路行来,基本是冷灶冷饭,朱铉吃得体内寒意不止,手下的兵将们估计也差不多,见着冰冷僵硬的盔饼牙都打颤。
果然朱铉此令一出,正催马疾奔的鲲鹏骑将士们都心内一热,喜悦之情浮于面上,大喊万岁者也不乏其人。
“乱号丧什么,打扰本少爷休息!”
声音是从朱铉身后的车内传来的,温暖如春的车厢里,点着火炉,火炉旁躺着袁绍的三公子,袁尚。
朱铉撤离邺城时,将袁尚一并带走,并留书审配,让他莫要率军追赶,否则难保袁尚没有意外。这算是绑架吗?就算是吧,审配确然未敢率军追击,这其中倒是另有缘。
审配这边,在雪地里藏了两天,一直不见朱铉率军返回,便急速进军邺城,到城下往上一望,城头上偃旗息鼓毫无动静,派人进城查看,朱铉军早已踪影全无。审配得报,情知朱铉已率军悄悄撤离,只是没有直接回上党,要不审配正好可以伏击这支骑兵,至于朱铉率军去了哪里自然不得而知。
审配顾不得琢磨那么多了,急匆匆的率人先包围了袁绍府,亲自进去查看,袁绍家人都安好,只是袁绍的爱子,三公子袁尚被朱铉掳走。审配当时就倒抽了口凉气,心下暗道:“不好!”
为何不好?因为审配是袁绍最亲近信赖之人,所以常将心腹大事向他表明。
袁绍生有三子,都很得袁绍喜爱,老大袁谭已被封做青州刺史,现今袁绍又亲自提兵去打幽州,而幽州一旦打下来,袁绍便要给二公子袁熙做封地。
至于三公子袁尚,乃是袁绍续弦的正室刘氏所生。人长得与袁绍一摸一样,俊秀儒雅相貌堂堂,袁绍爱得如掌上明珠般,早早许诺要将自己的大位传给袁尚。将来,他的两个哥哥都要受他节制。
朱铉不知怎么得了消息,竟然谁都不抓,偏偏掳走了袁尚,这可如何是好?
待得袁尚之母刘氏哭哭啼啼的将朱铉书信交给审配,审配打开这么一看,当即“啐”了一口,堂堂镇南将军,号称威武神勇的朱铉,竟然挟持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威胁审配不得率军来追。
“夫人,不能信朱铉的鬼话,三公子在他手里那哪儿能行?我即刻率军去追,救不回三公子,我提头去见主公。”
审配雄赳赳的请命,却不料柔弱的刘氏,也就是袁绍正室妻子,迎头就斥了他一声:“呸!你等见主公不在,便故意懈怠放松警惕,才使朱铉那恶贼率军进城掳走我的孩儿,现今想将功折罪,打着救我尚儿的名义去追赶朱铉,实则怕我夫君回来怪罪你等。你们若去追,恶贼真的杀了尚儿该怎么办?”
说罢,拿出妇人惯常的手段来,披散着头发光了脚,在袁绍府的厅堂内哭天喊地,一会大嚷着袁绍快些回来,为家中妇孺做主;一会儿又大骂审配等人无能无德不顾袁尚死活;又声嘶力竭凄惨地唤着袁尚乳名,把个厅堂内所有人都受其感染,站那儿陪她一起抽泣。
唯有审配杵在原地,既没法劝也不敢离开,闹了有个把时辰,刘氏眼看着快背过气去了,审配这才牙一咬心一横,禀道:“但凭夫人做主,审配不敢违拗。”一场闹剧才算结束,审配也无奈拜辞出去,率人去布置邺城的防备,从此不敢提追击朱铉之事。
没想到,那刘氏还是不放心,又让审配传令各郡县,不得进攻朱铉军,否则诛灭三族。审配拿她无法,只得依命而行,整个冀州境内,是谁也不敢碰朱铉的这支骑兵部队。
再回来说朱铉这边,众人等听闻袁尚不满的吼声,也无人愿去理睬他。朱铉乃三军统帅,堂堂主将,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那也太说不过了。辛毗极儒雅之人,更不知该如何教训这个孩童?即使连张逸这样的草原莽汉,也晓得不能欺辱幼儿,大家来了个面面相关,谁也不敢去招惹袁尚,反正也习惯了。
一路上,这位袁三公子动辄乱发脾气,骂两嗓子那是经常有的事。惹急了,甚或还要抓挠身边伺候之人。唯有一次,袁尚嫌饭菜稍凉,便一股脑的给扔了出来,其实在冰天雪地中还是冒出丝丝热气的。朱铉仅一蹙眉,仍没有斥责他。
全军都是吃的冷饭,唯有袁尚能吃上热食,不是朱铉想巴结袁绍,而是他感觉心下有愧,抓了袁尚来做人质,加上这个孩子又很可爱,没办法,人长得漂亮就是待人见。
当时袁尚把饭一掼,朱铉没说什么,恼了旁边一条好汉,本就如锅底的脸上现出腾腾杀气,上去一把就将袁尚从车里给搂了出来,声如洪钟般吼道:“你给我滚下来,把这饭吃了!”看那架势,袁尚扔在地上不是饭,而是天下奇珍一般。这人是谁啊?正是朱铉手下第一力大之士,朱贲。
朱贲出身贫寒,自幼便过着吃不饱饭的日子,最是珍惜粮食。现今,全军上下都吃着冰凉的伙食,哪一个不是浑身没有一丝热气,就这么苦撑着往上党赶,袁尚竟然不知足,仅因饭食稍微凉,就全倒掉了。看在朱贲眼里,如同要了他的性命一般,一个跨步上前便要收拾袁尚。
朱铉也是心内恼火,见朱贲拽住了袁尚,暗自称快,但最终还是怕伤了袁尚,上前斥退朱贲。那袁尚惊得兀自在雪地里跪着,瑟瑟发抖。
“啪”的一声鞭响,紧接着又听见怒骂声传来,“妈了个巴子的,大爷高兴喊两嗓子怎么了?”
很不凑巧,袁尚出声相斥恰逢朱贲愉悦的欢叫声刚刚落地,这让他很是扫兴,二话不说,抽出鞭子来照着袁尚乘坐的马车就是一下,深深的鞭痕立即留在了马车顶盖上,将车厢内袁尚震得立时没了动静,只小声嘀咕着:“真倒霉,又是这个黑大个,蠢得跟狗熊似的,偏偏眼睛耳朵好使。”
朱铉与辛毗、张逸等人相视一笑,心中都道:“赖人怕恶人,一点不假。”
过了数个时辰,上党城头的幡旗已历历在目,城上的士兵们正挥舞刀枪大声喊叫,不是因为正在厮杀,而是庆祝朱铉率军安全返还,不时的有人向城外不远处的鲲鹏骑指指戳戳。
“嘿,瞧见没,我哥骑在马上多威武!”
“那不是我结义大哥吗?马上怎么好像多了个人,不会是给我抢了个新嫂子吧!”
“小山子,你尽他娘的胡扯,大将军纪律严明,你大哥要敢抢婆娘,现今还能骑在马上?”
“这小子八成昨晚偷着喝酒,现今儿还眼花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