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镇南将军、江夏太守蔡瑁见众官已经坐定,开口说道。
“且不说我荆州能不能抵敌,曹丞相乃是大汉丞相,此次南征,乃是奉了大汉天子的旨意,名正儿延顺!我荆州若与之敌对,则是对抗朝廷,叛逆之举!”
“曹丞相平定袁绍,剿灭袁术,斩杀吕布,何其壮哉?我荆州与袁绍、袁术、吕布比又如何?若以荆州之力,强行对抗曹丞相,只怕无异于以卵击石、螳臂当车,到头来荆州城破,自取其辱!”
“覆巢之下无完卵?若荆州城破,百姓只管流离,或者迁徙到别的地方,你我又该如何?咱们都是世居在荆州,所有的产业家族盘根错节,若迁离荆州,是大树连根拔起,再想活下去,可就难了……”
“只可议和,决不能动兵!一旦开仗,就会让荆州走上不归路,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只是…曹丞相会跟咱们区区一个荆州,议和么?
众人一片议论,顾虑重重。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议和不成,那就投顺!咱们投顺朝廷,也不是丢人没有气节,毕竟荆州也是朝廷的荆州,大汉的荆州。就算荆州刺史,不也是大汉朝庭任命的官职么?”
众人看时,正是荆州张家的代表人物,当下和蔡瑁共掌荆州兵马的实权派张允!
荆州蒯家的代表蒯越立刻表示赞同!
“现在投诚曹操,或许能够得到更大的好处,荆州可以免为战乱波及,众官或许还能依旧在荆州府衙内做事,不受影响。”
他的语气一变,继续说道:“可是若错过了这个机会,等到曹军打上门来的时候,再要投顺,则为时已晚,你我的价值都要大打折扣,甚至还会背上一个临阵怯敌,贪生怕死而出卖荆州的恶名。”
“不管于名还是于利,为今之计急急寻求投顺的机会,并纳个表示忠诚的‘投名状’,至关重要!”
蔡瑁往后堂望了一眼,冷哼了一声:“只怕那个老东西不允!”
刘表虽然老迈多病,但他在荆州多年的声望犹在,若真的振臂一呼,难免不会号召来诸多的忠诚死士,为他出头。
别的不说,若他在长沙的侄子刘磐,带领部将黄忠前来征讨,荆州城内又有几个人能抵挡的住?
甚至荆州的兵马统帅,大将文聘也对刘表忠心耿耿,而对蔡瑁张允等氏族官员们不理不睬。
“大哥不必多虑,你只管做事!”
正在这时,蔡夫人携着幼子刘琮,从内堂里走了出来。
“妹妹,情势如何?”
蔡瑁迎了上去,用手指往里面一指,低声问道。
“苟延残喘,朝不保夕。”
想到刘表不待见自己的儿子刘琮,却对前妻的儿子、长子刘琦爱惜有加,蔡夫人就恨得牙齿痒痒,巴不得刘表早日归西!
“众人议论,曹操领兵带队,不日就要攻打过来,大家都有归顺朝廷之心,不知妹妹有什么意见?”
妇人得志,趾高气扬!
一直被刘表雪藏在府中,不让她干政的蔡夫人,这时候突然感觉到整个荆州的命运都似乎掌握在了她的手里。
而她,才是那个能在荆州发号施令,主宰一切的“荆州之主”!
“哥哥,我没有别的要求,但就一条:不归顺不归顺我不管,但琮儿必须为荆州之主,咱们蔡氏的权力不能削!”
蔡瑁点了点头,又环顾了一圈,看着周围的各氏族代表:“妹妹放心,若是曹丞相不能保全咱们的利益,那咱们投顺朝廷的意义又在哪里?”
“这是最基本的条件!”
蔡夫人这才点头:“既然如此,你们尽管行事。老贼如今不过是砧板上的肉罢了,有何惧哉?你就是抓他起来抽他三十六个嘴巴,他也只能受着!”
哈哈哈!
襄阳刺史府的大堂上,传出阵阵欢愉得志的笑声。
“报!”
“报!曹丞相军营派来使者,向荆州颁布圣旨!”
众官面色一变,纷纷惶恐,不知所措!
这些荆州氏族,多年来盘踞荆州,生活的安逸至极,哪里经受过战祸?听到曹丞相的天使即将到来,似乎那六十三万兵马的屠刀已经架到了他们的脖子上,焉有不慌之理?
“迎接天使官!”
蔡瑁张允为首,带领众多的荆州氏族官员,出了大堂,来到府前。
府门前,停着一辆黄绫銮舆,一看就是皇家的车驾!
“镇南将军蔡瑁,率领荆州上下官员,恭迎天使官驾临荆州!”
蔡瑁等人纷纷躬身行礼,拜伏在道旁。
“丞相奉天子诏,征伐荆襄,以顺讨逆,天道顺应!”
“自诏到之日起,顺应天势,归附丞相者,官升一级,永镇荆州!”
“但有负隅顽抗,不奉朝廷法度者,破荆州之日,必车裂之,夷其三族!”
天使官宣读完旨意,自往馆驿安歇,等待荆州官员的回复。
荆州官员,纷纷惶恐,氏族人等,个个惊慌。
“我们何罪之有?难道也要遭受牵累不成?”
“曹丞相可是说到做到,从来言出必行。昔日徐州的时候,也像今天这样,可是徐州官员抵死不肯投降,接结果城破之后,所有荆州官员尽被被屠灭,死伤数万人之多!”
“不行,我们不可就这么坐以待毙,归顺朝廷,投降曹丞相,才是正理,顽固抵抗,取死之道!”
“可是你我官职低微,岂能代替得了荆州的意思?”
“让刺史大人写降书顺表,上复曹丞相,则荆州的危难可以解除了!”
“刺史大人未必肯从啊!他把刘备安排在新野,就是为了一旦曹丞相兵马到来的时候,可以抵挡一阵,为他整顿军马赢得时间……”
“抵挡个球子!如今主公病危,莫说上马迎敌,上炕都费劲了!刘备更是被曹军击败,抱头鼠窜逃亡,如今不知身在何处!”
“找主公,写顺表!”
“走!去找主公,他虽然离死不远了,可是我们还想活下去,荆州的数百万百姓,还不想随他一起陪葬!”
巨大的惶恐之下,荆州氏族官员如洪水潮流一般,涌向太守府的内堂。
“刘表接旨!”
以蔡瑁张允为首的荆州氏族高官们,在蔡夫人的引领之下,直接涌入了荆州刺史刘表的卧榻之前。
“你们!你们这是何意?”
刘表昏昏沉沉,刚要睡去,就被这浩瀚的阵势惊醒,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蔡夫人和蔡瑁张允,在他们身后的,都是昔日他提拔起来的荆州氏族官员们。
荆州蒯家……
荆州黄家……
荆州张家……
这些不但是荆州的氏族头领,而且与他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即是上下级的领导,也是有着血脉的姻亲。
蔡夫人的姑姑,嫁给了颍川太守张温,而她的姐姐,所嫁之人黄承彦,乃是诸葛亮的岳父老泰山。
“主公,曹丞相奉诏南征,来取荆州,请主公写下降书顺表,将荆州交还朝廷!”
蔡瑁当先喊话,言辞机锋毕露,咄咄逼人。
“曹丞相?”
刘表一惊:“曹操托名汉相,实为汉贼,怎么可能奉旨?必是矫诏迷惑,挟天子而令诸侯。你们切不可上了他们的当。”
如果换了平时,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早就拖出去一顿打了,可是现在自己病重,宛如被人囚禁在了这斗室之中,完全沦为被人随意宰割的境地,说话也要软弱了三分。
“胡说八道!”
张允上前,一把抓住了刘表的前胸:“曹丞相还是汉室名相曹参之后,而你到底是不是汉室宗亲,还有待稽考。你有什么资格占据荆州?”
蔡夫人在旁,跟着帮腔:“老爷,事实如此,你就从了他们吧,难道你要看着荆州的百姓,都战死沙场,为你陪葬不成?”
刘表急火攻心,眼前一阵眩晕:“你们!”
“你们要逼死我才算甘休么?”
蒯越挤出人群,来到刘表面前:“主公,如今刘备兵败逃亡,丞相的兵马已经攻破新野,新野城一片焦土,生灵一个不存。”
“难道你也想让襄阳城,因为你的固执而化为焦土么?”
“请主公交出荆州刺史的印绶,我等拿去交还朝廷,保荆州的兵丁百姓数百万性命。主公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不如安心休养,颐养天年。”
刘表听到连一向忠于他的蒯家也反水变卦,就知道大势已去。
“不!我绝不,你们休想!”
他下意识的将卧榻内侧的一个黄绫包袱紧紧的压在身下,脸上充满了愤恨和恐惧。
“刘表小儿!”
以荆州黄家的氏族官员大喝一声,往前迈出一步,一把扯住了刘表身下的印绶包袱。
“这是朝廷之物,有德者居之!你何德何能,还敢据为己有?”
蔡瑁上前,一使眼色,两个小官一左一右架住刘表,将他从床榻上拖到桌案前:“请主公写下归顺天子的太守令,保我荆州百姓!”
刘表愤然怒斥道:“懦夫!是我瞎了眼,将荆州的防务交到了你的手里!我早就该听顾泽之言,将你蔡氏尽行罢黜!!”
蔡瑁冷笑:“你说这些有什么用?顾泽又在哪里?他在刘备哪里当军师都当不成,被诸葛亮顶替,如今恐怕已经死在了乱军之中。”
“今日之事,由不得你!”
“你若乖乖写下归顺曹丞相的太守令,丞相已有旨意,归顺者官升一级,永镇荆州。可保你依旧可以为荆州刺史。”
“你若执意不从,我自找人代你写下太守令,可你就难逃公道了!”
身边的张允,忽然从腰间拔出宝剑,三尺剑锋抵在了刘表干枯的肋条上。
“江夏刘琦的性命,也在主公的手里,如何选择,请主公从速决断!”
刘表的身子一震!
从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脸无所谓的蔡夫人脸上,他看到了时下的阴谋!
但一切为时已晚。
“刘表镇守荆州十几年,不曾愧对了你等。若怜我们昔日的交情,刘表别无所求,多多看护我子刘琦。”
刘表违心的将太守令写完,拿出印绶盖好了章,签字为凭。
蔡瑁拿过来,认真细看无误,满意的点了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主公不亏为主公!”
刘表又被人仍回了床上,佝偻的身躯凹凸不平,十斤枯骨四两肉,落魄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如今我已写好太守令,也请你们遵从诺言,即便我他日身死,小儿刘琦还要仰仗你们这些前辈的照看。”
蔡瑁愕然:“我们有什么约定?我们又有什么诺言?”
随即环顾各家氏族高官:“你们可听到什么了么?刘刺史的话,令人费解!”
众人皆高声说道:“刘刺史自愿归顺朝廷,写下降顺曹丞相的太守令,并无任何的约定!”
蔡夫人也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老爷,你病体虚弱,是否产生了幻觉?”
“你们!”
“你们这群小人!”
刘表又气又怒,突觉胸口郁结难下。
“哇!”
一口鲜血,喷在床榻上,染红了洁白的床单和乳白色的睡衣。
“去了!”
一名黄家的官员上前,看着白眼上翻的刘表一眼,用手指轻轻试了试鼻息,淡淡的说道。
荆州刺史薨!
自袁术和袁绍之后,又一方诸侯。
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