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因押中潜龙,近年来蒸蒸日上。曦月闺中也是娇生惯养的少爷,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他额娘都请了先生来教。公主尤爱琵琶,高氏一手琵琶出神入化。行过鱼水之欢后,二人便时常粘在一处,或听曲,或作诗,或缠绵,恩爱非常。
又是一年选秀年,三公主的亲事提上了日程。君后乌拉那拉氏钟意自家的侄子青衣,这不是个秘密。阳春三月,那拉氏在宫中御花园设宴,让三公主看看各家儿郎。
弘荔早就听熹贵妃提到这事,他不是从小跟着熹贵妃,有时候只敢示弱,不敢争先,但随着君后失势,他越来越多地梦到那九重之巅。乌拉那拉家的福晋觉罗氏和族长先后病逝,整个家族一盘散沙,现在推出来一个小小男子,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六公主弘嫣还小,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
他吐出一口浊气,意气风发地往前走。侍女抱着他的书本跟在后头,暑气慢慢来临,中午的太阳也热得人心烦意乱,弘荔挑了条小路,草木葳蕤,遮阳聚阴。没想到却迎面碰上一男子。
青衣跟人偶一样,被姑母打扮了一上午,谁知道那三公主来了,把他们都冷落在一边,她是已故的齐妃所生,面容艳丽,身姿高挑,但目下无人,仿佛这里都是一群蠢才,对着他也没有一副好脸色。
青衣知道,祖父祖母都已不在,家族式微,何况眼前是皇女,怎么对他都是应该的。只是眼前人与他爱看的戏文相去甚远,姑爸爸让她带着自己转转,谁知道转了几个弯,就看不到公主了。着实令人气恼,但皇宫森严,他也不敢乱转。
谁知道迎面走来一个美人,乌发如云,面庞如玉。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他的瞳色似乎比常人浅一些,显得温柔多情。青衣心里一跳,猜到是宫里的四公主,他忙蹲下行礼。
“免礼。”四公主摆摆手,他却仍微微弓着腰,眉眼低垂,怕唐突了公主。
“你是皇额娘今日召进宫的公子吗?”弘荔问道,其实他心里早已猜出一二,平日里三公主对着宫里瑛贵人的眼神……弘时行事莽撞,不会顾及他人心情,既然已经心有所属,那今天一定不会是顺利的一天……
青衣见出丑出到四公主面前,不由红了脸,娓娓道来自己来自何家,因何迷路,公主听罢,安慰了两句,便让侍女送他回景仁宫。
“这位青衣哥哥,”公主笑了一下,决定还是提点一下,“近来看三姐茶饭不思,寤寐思服,怕是已心系哪位公子……”
青衣怔住了,嗫嚅了两下,想要道歉,却又像锯嘴葫芦,三公主……乌拉那拉家唯一的退路……各种念头在他脑内冲撞,不等他说话,四公主已经体贴地走远了,只留下一股浅香。
终于到了公主所,弘荔放下嘴角,神色漠然。因为出身低微,他总是要比别人多装出三分和气,三公主娶谁,不足为虑,等到时机成熟,他会把瑛贵人和他推到御前,只是他也不想让乌拉那拉氏那个毒夫如愿以偿。那碗绿豆汤,皇祖父没说什么,但从他的偏袒中,他已经知道了真相。
宫里死了那么多孩子……乌拉那拉氏绝对脱不了干系,但如今也只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多久。
他径直走向高氏的屋子,重新挂上那副笑容,高氏聪慧,但是近来不知是耽于男欢女爱,还是年纪渐长心机渐深,看到他总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但比起其他不知来路的侍妾,起码他知道高氏背后的高家,暂时和自己是一条船上的。
吃过饭,他强行按捺纷飞的思绪,高氏温柔小意地给他按着肩膀,喊来两位侍郎打扇,午后的阳光照着狭小的房间也比以往明亮起来。公主所院子虽大,但人员众多,不管他怎么宠爱,自己只是个无品的公主,高氏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侍妾,屋子自然狭小,远还不及他在家的闺房。
但他笑意盈盈,眼神温柔似水,仿佛眼前除了他这个公主,谁也感受不到。曦月近两年也渐渐长开,越来越有国色天香之色,被这样的美人服侍着,弘荔不禁感慨,这天下不管是谁,都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奴才,而他不管现在多春风得意,也只是皇额娘摆布朝局的棋子。
公主睡着后,曦月就坐回了桌边,两个侍女仍默默打着扇子。今天公主回来晚了点,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人吗?只听说君后殿下今日御花园设宴,难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秀子……眼看三公主和乌拉那拉家的公子联姻,就把主意打到了四公主身上?他越想越难受,起初他只是听从额娘的嘱咐,想进宫为自家挣一番前程,但是这半年多来四公主的温柔多情早已俘获了他的心。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他已经无法想象福晋侧福晋进宫后,四公主还记不记得住他。往后,如果有那一天……
他想到了宫里的敬妃,无宠多年,过着一潭死水的日子,要不是后面熹妃出宫前把胧月给他,估计早已行尸走肉。
他明白,现在当务之急是生下公主的长女,或者哪怕只是个儿子,凭着宫里这段情意,他都不会太被动。但是生子药已经吃了两个月,公主一个月也来他的房里多回,肚子就是不见有动静。
在宫里,谁也不敢因为这种事请太医,闹到皇上那里,就不是几板子的事了。他揪着衣角,有个念头想都不敢想。
会不会,是他自己不行?
过了明路以后,君后常常召侄子进宫,青衣心下忐忑,但也不敢跟皇后说三公主心有所属的事。近年来,他越来越感受到姑爸爸内心的疯狂,乌拉那拉氏是他最后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但是三公主常在君后面前表示服从,和他出去以后就不知所踪。不知怀着怎样的心理,他常常流连于那条小径,四公主撞见几次后,便也心照不宣地选了这条路。今天公主还没来,他的心砰砰地跳着,袖口藏着一个小望远镜,他听闻公主的生日快到了,但因为公主生父的事……可能不会大办,想起那双桃花眼泛起失落,他鬼使神差地又让跟阿箬去了那家店。不知道公主会不会喜欢……
“青衣!”公主唤他,他转过头行礼,公主却把他拉起来,让他以后不要再这么客气。公主的手没有他想象得那么软,手心和手指都是茧子,他心疼地摩挲了下,却发现公主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忙放开公主的手,“对不起……我……我……”他低下头,想着转移话题,把准备好的望远镜递出来,公主惊喜地接过去,“是送给我的吗?”他点点头。
弘荔没有第一时间拿起来试,而是拿起来包着望远镜的手帕,上面是青衣和红荔,他攥紧了这个,又解开随身的玉佩。一直以来,他都是被放弃的那个,人人都道他出生低微,他像狗一样长大了,学着怎么去讨好众人,乞得一点嗟来之食。这是第一次有人在身份更尊贵的三公主和他之间选择了自己。
青衣怔怔地看着他动作,他知道他一下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有些害怕弘荔回避,但婚期将近,他怕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青衣……这是我阿玛当时留给我的玉佩……我也赠予你……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只是皇命难违……”公主牵起青衣的手,他却一直低着头。
再抬头时,眼里已有水意。“殿下,我都明白,我从前听戏文,里面说,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我们现在的身份,什么也做不了。但青衣会永远记得此刻,只愿殿下保重自身……”
青衣轻轻抱了一下公主,又马上退开了,不等公主反应,他就先行告退了。
弘荔等了许久,才从这条路走出去,皇命难违……皇命难违……皇上是天,就算他贵为皇女,也不过是任其摆布的蝼蚁,什么时候才能捅破这天呢?
远处黑云压城,风雨欲来,吹得他的衣角翻飞。
这天以后,弘荔更刻苦地学习,他如今在宫里,任何动作都逃不开皇上的眼睛,不如按兵不动,不争是争。皇上也许也是满意他的态度,送了一位玉氏来的贡子,名玉颜。
玉颜鼻梁高挺,眼窝深邃,身姿高挑,艳绝无双。许是想忘记那段情,他放纵自己沉醉了几夜。玉颜许是在本国就被调教过,为了挑起他的兴趣无所不用其极。
玉颜身量较之公主还高出一截,公主仰躺在他腿上,看着他卷翘长睫越逼越近,两个人交换了个缠绵的湿吻。公主发育早,身量高,之前几年高氏都是仰头看他,白净的小脸如茉莉,眼里带着丝丝情意。至于青衣……
“殿下……”玉颜轻唤他,似是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他心中一痛,想起了那缕青影。没等他回过神来,玉颜已经大胆地把他拥入了怀里,他一下子从仰视变成了俯视,而那张美人面娇俏地在他怀里贴了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