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简:
你还好吗?雪迟最近很想念你,我们商量在你的忌辰回旧金山探望。
这是我们搬来瑞士的第四年,一切都很顺利。这里很漂亮,距离阿尔卑斯山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空气很好,人少,广场上的鸽子有时候都比人多。我们有时候会在阿里纳亚*的广场前看落日,然后在旁边一家清水煮羔羊肉的小餐厅吃晚饭。雪迟在海边住习惯了,他对山脉和山居生活很好奇,有时候周末我们去看阿尔卑斯山。我们在那里购置了一间小屋,周末的晚上在那里过夜。炭火烧得很旺盛,在暖和的屋子里面欣赏外面的雪景,是一项不错的享受。雪迟对山民自酿的黑啤酒非常喜欢——他这些年养成了不少坏习惯,抽烟喝酒样样精通——请原谅你的孩子吧,他在前半生很少这样放纵自己享受生活,在我看来偶尔的享乐并不是坏事,只要他能开心就好。
雪迟还是坚持做外科医生,他现在在日内瓦一家私人诊所供职。这里没有在美国压力那么大,手术不多,有时候一个星期进手术室的次数五根手指头就能数的过来。他向我抱怨医生如果不辛苦压力不够大的话,技艺就会生疏,他现在连羊都要亲手解剖。
说到羊,这件事大概你会有兴趣知道,你的孩子在这件事上让我啼笑谐非。他有一天带回来了一只羔羊,信誓旦旦地说要圈养它,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molly。我以为他只是想要豢养宠物,于是我答应了。我们给molly添置了专属于它的木屋和日用品,它刚来家里的时候才不到五磅,六个月后就变成了一只一百二十磅的绵羊。雪迟每个星期都给它洗澡,我不得不抱怨一句,我实在不喜欢那只羊身上的味道,如果不是他喜欢,我大概很早就会处理掉它。
等到molly一岁生日的那天,雪迟让我杀了它,用来烹食,我很惊讶。
你的孩子是这样解释的——
“我怕你这段时间没有杀人太无聊了,姑且杀一只羊解解闷吧。你也养了它这么长时间了,总有些感情吧?就把它当做个人一样杀了吧。”
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杀一只羊。亲爱的简,有时候我很不确定自己完全理解雪迟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为什么会认为我能将一只羊当做一个人一样屠戮?
当然我最后没有杀了molly,它被送到了阿尔卑斯山下的一处农场。雪迟很喜欢那个农场,农场主偶尔邀请我们去吃晚饭,雪迟向他学习了怎么宰杀羊,他现在能将一只羊的所有骨头剥离出来但不破坏羊的整体形状,这叫他的那些农场朋友们大开眼界。相比之下他的厨艺有所长进,这大概是杀羊事件后于我而言仅有的一点安慰。
另外一件事我想你必须要知道,我们结婚了。当然,这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雪迟在医院里遇到了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女孩,十二岁,一个人挺着大肚子来医院里请雪迟帮她将孩子拿掉——她被亲生父亲强奸,然后怀了那个畜生的种,遍体鳞伤地逃到医院里——后来雪迟是这样和我形容的。但雪迟不能公开帮助她,因为瑞士对于流产手术的申请程序和资质非常严格,总而言之,他们认为流产不人道,而女孩也拿不出手术费用来。于是雪迟向我求助,我同意,我们在家里为这个孩子做了流产手术。
雪迟以为他做了一件好事,没想到引来了麻烦。女孩在我们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她父亲找上门来要把她带回去,她把他从窗户上推下去,他摔死了。在面对我的询问的时候,她理所当然地说,她从未这样痛快过。于是我和雪迟为她处理了尸体,将事情掩盖了过去。然而她还未成年,她有许多社会活动包括上学都需要监护人来处理手续,她母亲却拒绝出现。
最后这件事的结局是,为了成为她的合法监护人,我们结婚了,然后领养了这个孩子。她叫sher,现在姓林,她很喜欢雪迟,但从来不叫他爸爸。在我和你写这封信的时候,他们父女正在房间里玩解剖青蛙尸体,雪迟说她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
我们目前打算在瑞士定居了。雪迟昨天和我说他很享受在这里的生活,他希望能够在这里住得更长久一些。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除了多了一个法律意义上的“女儿”以外,生活并没有多大变化。我想雪迟需要这个孩子,如果我不给他,就像当年我剥夺了他作为雪眉哥哥的资格一样,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了。
等到天气再暖和一些的时候,sher放暑假了我们会一起回旧金山看你的,恭喜你成为外婆。希望你喜欢你的外孙女,她是个样貌可爱的女孩。
祝一切安好。
永远思念你的
喻江
2012年4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