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
好尴尬,对不对——哪里会不对呢?
她的眼,没有焦点地在这房间里游移:“其实你真的以为我不想告诉你吗?怎么可能?我多想看看你得知这消息时高兴的样子。”她声音轻轻的,就和失重的泪一样,“可我不敢,我不敢告诉你。因为我知道,高兴之后,尾随而来的一定就是最尴尬的场面——到时候,我和你该怎么办?明明你一早就说过了,你要照顾我,你要的只是‘照顾我’,”她笑了一下,伴着继续滚落的泪,笑了一下,“可是,如果我已经不需要你的‘照顾’了呢?如果我已经不是病人了、如果我的身份只剩下‘旧情人’了,阿东,你和我之间,在你的心已经彻底转向了陈恩静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连爸爸都看得出来、就连爸爸都懂得和我说,如果让你知道我病好了,我们之间就完了,我好怕、我好怕……”她激动得一度说不下去,可后来,还是断断续续地说完了:“我好怕你会左右为难,可我更怕你一点都不为难——什么意思你知道吗?阿东,你一定知道的吧?在你对陈恩静越来越好、在你对她的感情浓得连瞎子都看得出来时,你对我、对我们的关系,会不会连为难一下都不再愿意呢?”
说到这,她飘忽的目光终于还是移到了他瞳孔里,与他眼底深刻的痛楚相接。
那是实实在在的痛楚,为了过去,为了旧日爱人在混沌情感中痛苦的挣扎,可她知,唯独不为了爱情。
秋霜的眼泪又下来:“所以我宁愿就这么拖着,一直拖着。”
“你这又是何苦?”男子沉重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
“苦吗?”她却笑了笑,“不苦。”
阮东廷沉着声:“既然病好了,你就该有新生活。”
“新生活?”秋霜摇着头,“阿东,我最怕的、最不想听的,就是你这句‘新生活’。”
新生活意味着什么?不就是意味着离开他、离开这段“照顾和被照顾”的关系、彻底地断了与他最后的一缕关系?
那叫新生活?那是什么生活!
“我根本就做不到的,”她声音里满是自嘲,“那三十万支票,你也知道,是我栽赃给陈恩静的。因为我好怕,我看你对她一天比一天好,我好怕!可这种怕,在发生那条钻石项链的事情之后,就彻底幻灭成绝望了。我和你说过一百遍了,那项链不是我塞到她包里的,可你不信我,这样严重的事你竟然不信我!”她的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想到那日男子绝然离去的背景,她的心在微凉的晨光里,碎成了一万片一亿片:“阿东,你怎么可以不信我?怎么可以!”
她突然急急地喘起来,大概是气火攻心伤及心肾,突然间,秋霜痛苦地捂住胸口。
“怎么了?你怎么了秋霜?”
“我告诉你阿东……”
“别说了!”
“阿东……”
“好了别说了!”他捂住她的唇,她却如八爪鱼般迅速缠住了他的脖子。
那是十几个春秋午夜梦回里最熟悉的怀抱啊,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她紧紧地抱着他。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或许,神才有答案吧。
病房外的影,渐渐远离。
陈恩静走出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