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8世纪的欧洲,别说是针对地位尊崇的国王和王后,哪怕是面对贵族中最低阶的骑士,倘若直呼其名,而不是冠以爵位或封地做称谓,那就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和打脸,接下来肯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荣誉之战。
如今,路易十六沦为千夫所指的落水狗,或许除了身旁的9百名瑞士雇佣兵和少量忠心廷臣外,没人再愿意为这个已注定下台的法兰西国王的荣誉而战。
在得知安德鲁以议长身份强令王室接受屈辱的称谓后,路易十六和他的玛丽王后居然选择了沉默。或许他们心中有些懊悔了,不该利用安德鲁曾经施加于小公主身上的仁慈,在暗地里兴风作浪,并试图挑起雅各宾派各山头间的矛盾。
就在数天前,杜伊勒里宫外向散布了一条谣言,宣称安德鲁看上了小公主,希望能代表雅各宾派与王室达成政治和解。理所当然的,王室的卑鄙做法成功的惹怒了穿越者。此次,安德鲁没有再利用其它谣言来混淆视听,而是以自己的行动去做解答。
事实上在8月7日之前,安德鲁对9日起义的看法,一直徘徊于积极参与者,还是无聊旁观者的角色选择中。理性中,他一直赞同体面的让国王和王后退位。但如今的事实告诉穿越者,反对派一定甘心他们的灭亡,会千方百计进行反扑。
最终,愚蠢的王室帮助安德鲁做出了最不利于他们的抉择:利用各种手段来主导这场起义,等到狠狠的羞辱国王路易十六与玛丽王后之后,再将波旁王朝从法兰西的历史上彻底铲除掉。一旦决定报复,那么安德鲁的攻势就属于暴风骤雨般的毫不留情。至于现在的羞辱,不过是才刚刚开始。
从马术学校的东门,到连接杜伊勒里宫西门的廊桥,一共有265步。不用怀疑,这是安德鲁亲自体验过的。当巴黎总检察长的信使通过这条安全通道,再度向立法议会递交两位公民及其家人的避难申请后,安德鲁很是爽快的签字背书。
不过,年轻的轮值议长也认真听取了来自库东议员和卡尔诺议员的建议,继而宣布:“路易-卡佩和玛丽-安托瓦内特必须得到巴黎人民的谅解。”
换句话说,国王一行人必须从王宫的正南门出来,并在数万暴民挥舞的刺刀和长矛的见证下,以步行方式,走到立法议会大厅,寻求政治庇护。
对此,马耶元帅与少数廷臣坚决反对,他们希望路易十六能够振奋起来,效仿波旁王朝历代的勇敢君主,宁可战死于王宫,也不选择屈服和逃避。曾经有那么十几秒钟,老元帅的肺腑之言的确说得胖乎乎的国王极为心动,可等到路易十六再望见自己的漂亮妻子与两个可爱孩子之后,他那心软的老毛病又犯了,最终拒绝了保王党人抵抗到底的请求。
可怜的马耶元帅在宫廷侍从们的劝说下,总算松开了死死拽拉国王衣襟的双手。这个对波旁王室忠心耿耿的老军人,此时此刻,就像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瘫坐在沙发上痛哭流涕。直到数分钟后,10多个已彻底绝望的波旁廷臣集体抬起老元帅,从西侧门一方逃出了被暴民围困下的杜伊勒里宫。
按照安德鲁的规定,在义勇军的大炮开火之前,所有朝马术学校方向撤离的王宫之人,无论是义勇军,还是长矛支队,都不得加以阻拦(但国王一家人除外)。哪怕事后,逃亡者也可以不被法律追究8月9日与10日之间的相关罪责。
……
上午9时许,巴黎省总检察长罗德雷领着国王一家人,哦,应该说是公民路易-卡佩、公民玛丽-安托瓦内特,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特蕾莎和夏尔,以及孩子们的两个保姆,一同离开了出杜伊勒里宫的宫殿群。
走到南大门时,罗德雷暗地里猛吸一口气,随即命令两个蓝制服卫兵打开铁门。当大门咯吱嘎吱的转动时,总检察长回过头,示意路易十六一行人先退后两步,而他本人,则毫无畏惧的迎上前,越过已敞开的铁门,独自面对刺刀寒光与长矛丛林。
勇敢的人高声说道:“我是巴黎省总检察长罗德雷,我是奉国民立法议会议长安德鲁-弗兰克的命令,领着公民路易-卡佩、公民玛丽-安托瓦内特,以及他们的两个孩子,特蕾莎和夏尔离开杜伊勒里宫,去接受国民议会代表的质询。”
无论是长裤汉,还是马赛义勇军,大家都是面面相觑。对他们而言,巴黎省总检察长算个屁啊,巴黎公社才是老大;不过安德鲁-弗兰克的名号,所有人倒是如雷贯耳,对于义勇军而言,安德鲁更是大老板。然而现在,那家伙空口无凭的想要自己闪出通道给暴君让路,那就有点强人所难的。
好在,总检察长的助手及时递来了安德鲁议长刚刚签署完的一道公文,已是自卫军司令的桑泰尔将军在反复确认后,最终挥了挥手,他让自己身后的武装民众让开一条通向马术学校的道路。
就这样,在数万巴黎民众的目光中,路易十六和他的家人们走向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而身后的杜伊勒里宫也如同凡尔赛宫那样,永远的失去了波旁家族。
8月10日,还没进入巴黎的深秋,但杜伊勒里花园的的树木已经开始落叶了。刚刚摆脱长裤汉纠缠的国王一家人,总算为自己的性命得以保全而松了一口气。自始至终,唯有玛丽-安托瓦内特表情安详,她在竭力保住王后的威仪。即便在法律意义上,她已经不是法兰西王国的王后,她丈夫也不再是国王。
只是小王储全然没有大人们的烦恼,他奋力的摆脱父亲大手,独自跑到一旁的落叶丛中,调皮的用脚踢得好玩,直到姐姐特蕾莎公主过来将他带走。
路易十六默然的望了一眼地面已经枯黄的叶片,心中感叹的说:“居然有这么多的落叶,今天的叶子落得也太早了吧。”
事实上,这位已被废黜的国王很清楚,《费加罗报》7月以来就一直宣称:腐朽堕落的波旁王室挨不到巴黎的深秋时节。至于安德鲁施加的种种羞辱已证实了这一点。唯一庆幸的是,自己一家人都还在一起,而且都还活着。
来到还算熟悉的议会大厅,路易十六的第一句话,就是想议员们救助。曾经的国王在大厅中央空地上,不停的高呼着:“先生们,先生们,我需要得到你们的帮助,希望你们帮我去阻止一场罪行!我想这里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的。”
然而,没有谁主动搭理落难者,即便是那些心中同情路易十六的立宪派议员,此时也不敢站出来说话。这一切,必须等着主席台上的轮值议长安德鲁进行裁决。
“作为自由国度的公民,你们有权得到国民代表的庇护!”安德鲁冠冕堂皇的冒出一句话来。说话时,他甚至都懒得望一眼正站在自己脚下的那群难民。
不过,被废黜的国王没有资格与人民代表坐在一起,哪怕是嘉宾席也不行。所以,在大会秘书的安排下,路易十六一行人不得不挤在主席台下方,一个低矮、闷热的小房子里。这是原本是作为议长休息室而存在,但没有哪位轮值议长愿意在这地方睡觉(因为没法睡),所以不久,小房子就被改为记者的休息室。
现在,路易十六他们只能通过一道木栅栏来观看议会代表的讨论。事实上,这个小房间已经成为路易十六一家人的第一座真正的监狱。为此,两名携带佩剑的燕尾服(警察),被安排守在低矮狭小的“监狱”入口处。
忽然,巴黎省总检察长罗德雷记得一件重要的事情,那是前国王的私人卫队,9百名瑞士雇佣军还留在王宫里,没收到雇主要求其撤离杜伊勒里宫的决议。
路易十六一听,也慌了神,赶紧请求罗德雷向轮值议长求情,希望能释放自己的私人卫队走出王宫。但两分钟,罗德雷垂头丧气的走回来。他叹着气,告诉路易十六,“安德鲁议长说了,这将是对你们的第二项惩罚。”
话音未落,杜伊勒里宫那边已传来一阵密集的枪炮声。在马赛义勇军的领导下,3万多长裤汉正向王宫发动进攻。汹涌的长矛大军看似不可阻挡,也没法阻挡,到处都是他们的喊杀声,只是一个个都好像躲在南方人(马赛)的身后。
最初,拥有地中海阳光热情的马赛人用普鲁旺斯方言的法语(类似粤语),在与红衣瑞士人对话,希望他们放下武器,然而军民一起联欢,跳舞,打豆豆……
可无论南方佬如何劝说,但那些说德语的瑞士人都像花岗岩一般显得无动于衷,即便他们的指挥官懂得法语,但普鲁旺斯方言实在难以理解,双方交流了老半天依然是鸡同鸭说。于是,长裤汉们变得很不耐烦了,一个鲁莽的家伙干脆把手中长矛当标枪,奋力的投向外国人。虽然没中,但着实把瑞士人吓了一跳。
于是,随着一声哨音响起,守在宫殿台阶上的红衣士兵的手指扣动了火枪扳。一阵排枪过后,好几个马赛人一声不吭的倒在花园广场上,闯下大祸的长裤汉们却一个没死的跑出宫墙外。一路上,他们到处呼喊着“瑞士佬在屠杀法国人!”
“报仇!胜利,或是死亡!”悲痛欲绝的的马赛义勇军呐喊者,他们高举着武器,准备向着残害自家兄弟的刽子手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