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七、赵燧、齐彦名三人懵了许久,才如梦初醒一般。他们想起当初在桃源县外,裴元那平静仿佛如闲谈一般的那句话。
——太监陆訚要取代谷大用啦。
那时候,他们根本就没听说过什么太监陆訚。
或者说,整个霸州军中,都没几人听说过陆訚是个什么角色。
然后,等到霸州叛军冲出包围,满心希望的要穿过河南,直逼湖广的时候……
陆訚和白玉的伏兵就忽然出现了!
在霸州军最没有斗志的时间窗口,他们的军队像疯狗一样的撕咬驱赶着那些辅兵,给霸州叛军造成极大的重创。
再然后,他们就得了这个消息。
——陆訚取代谷大用,总督军务。
三人心中都有一种荒诞的感觉。
所以……
陆訚能够取代谷大用的根本原因,是不是就靠了淮上战役的那场突袭?!
也不对。
或许还要加上谷大用精心布置的北方防线,被霸州军轻易撕碎的缘故。
等想明白这一点,所有人陷入了更加不可思议的沉默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刘七才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所以说,裴贤弟一早就知道了陆訚的那场埋伏?”
“知道?”回过神来的赵燧,脸上露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这种事情怎么能是‘知道’?”
赵燧碎碎念般的自言自语着。
“陆完的策略,霸州军的动向,白玉的伏兵、北上的路线、包括对脱离绝境的士兵心态的微妙把握……”
“让那最终的一击而溃,轻松的像是捏烂一块豆腐。”
“而我们,还傻乎乎的把精兵按他所说的,全部调去了前军。”
赵燧笑着,却在浑身发抖。
他先是提高声调,反问了一句,“这一切,哪是‘知道’就能解决的?”
接着,斩钉截铁的给出结论,“这分明就在他的掌控和算计之中!”
“不是知道,是支配!”
刘七和齐彦名听了,在愣神之余,对赵燧的判断,却有些难以认同。
“应该是巧合吧?要布这样的局,你知道要算计多久?”
“他在桃源县的时候,就告诉我们陆訚要取代谷大用了。”
“莫非那时候,他就能看到陆訚的成功和谷大用的失势?”
“谷大用手握二十多万平叛大军,又是天子最信任的人之一,难道那裴元还能连天子也算计到?”
刘七说着,又举了一个很有力的证据。
“再说,还有我们这些人呢?”
“我可是有十足的把握,没被他算计到。”
“连我的想法,他都猜不到。他又怎么敢保证,他就那么凑巧,把所有的环节全部理顺?”
赵燧本来还理性的听着,莫名的就觉得脸上有些湿润。
他哭了。
你踏马的啊!
赵燧立刻想起了众多头领对裴元言听计从的那些日子。
你踏马不说还好。
你这一说,我特么想死啊!
人家需要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人家直接使唤我们的好不好?!
赵燧已经不用去想,裴元那人,是如何在霸州军最志得意满、烈火烹油的时候,无声无息的设下这样圈套的。
因为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哪怕的强横如谷大用,哪怕高贵如天子,哪怕狡诈如陆完,哪怕难测如自己的内心,都被裴元掌控的死死的。
也只有这一切都掌握的死死的,才能把如此复杂的一个淮上战役,分毫不差的打出他想要的效果。
而且让赵燧忍不住心中发寒的是。
他竟然还那么从容笑着,像是预言一般,在十余日之前对他们随口提起。
——陆訚要取代谷大用啦。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跑到一头牛面前对他说,过几天就有牛肉吃啦,嘻嘻。
偏偏那头牛还茫然不觉得说,好啊好啊。
那种肆无忌惮的放纵和碾压感,简直让人透不过起来。
齐彦名心中的感触和震撼就更甚了。
因为在这些之余,那个人还轻描淡写的安排了自己的命运。
他说要保自己。
他说只要自己被人抓住,就大喊要见陆訚。
他亲口告诉自己,那陆訚一定会卖这个面子放过他的。
所以,齐彦名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陆訚真的很可能处于某人的操控之中。
齐彦名的神情也恍惚了下。
他想着裴元当初不容拒绝的说出的那只言片语,感觉自己的人生像是一个无比讽刺笑话。
那个人就那么随意的,平静的,决定了他齐彦名的命运。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只是裴元手边的玩物一样。
齐彦名一时感觉到一种极强的羞辱感。
正在齐彦名心态炸裂的时候,没有参与佯攻桃源的刘六,也大致听明白了众人话里的意思。
他有些不敢相信,但也不知道该怎么替裴元解释。
他在旁听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一个很大的麻烦。
刘六主动打断几人的话,有些直愣愣的问道,“那、那我们还按照他给我们的计划,穿过河南,前往湖广吗?”
此话一出,原本各自咬牙切齿的几个大头领都愣了愣。
接着,军帐中又陷入了更长时间的沉默。
所以,那个不知道打什么主意的家伙,给他们制定的未来计划,到底还要不要执行?
裴元虽然不在这里,但却像个巨大的阴影,在笼罩着他们。
好一会儿。
赵燧才有些绝望的说道,“还是得去湖广!”
见刘七有询问之意,赵燧才艰难的张口道,“没有别的路了。”
那些日子的指点江山、谈笑江湖,已经让裴元封掉了赵燧心中其他的路。
真正的战斗,是在人的心里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