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皇太孙婚期尚有五日,宫中却出皇太子因病倒下的风声。不待这道风走远,又传言国师府与钦天监共卜一卦,称皇太子乃因昔日所犯罪业才受此惩戒,皇太孙大婚乃为大喜,或可抵挡此祸。
此消息一出,无论是宫中内外还是朝臣心中,皆掀起轩然大波。
众人心中原本料想,待太孙大婚后皇太子与其必有一争,谁能想到太子竟在这当口倒下。
东宫被裹得密不透风,众朝臣也无从打探出当夜究竟发生何事。
但前一日还激活跃在朝堂上的皇太子一夜之间“病倒”,众人实在无法将此视作巧合,各色猜测四起有人说太子是逼宫被擒,更有甚者说,皇太子根本没病,不过是被人设计困在宫中
继而仅才两日,东宫内各司职权也都悉数交到了皇太孙手上
起初,东宫六傅煽动了御史大夫于御殿前抗议,跪足半日,没等来圣人传召,皇太孙司照携来奏疏文书,将近年六傅所犯下的巫风、淫风、虚报贪腐等罪状呈上。随即,抗议者被送进刑部查办,圣人虽未裁决,结果可见一斑。
众臣起初多觉意外,毕竟皇太孙虽仁名在外,神灯一案之后便即沉寂,回归也不过三个月。
可越想越觉得不对,尤其是头脑复杂一点的臣子,个个私底下一盘这太孙殿下先是一下山就解决了玄阳门案,受靖安侯戈平元帅拥护;回长安就得了御刀第一侍卫卫岭为随从侍卫,一边说眼睛快瞎了让两党松懈,而在治眼疾之时竟携大理寺破梦仙案,顺理成章除太子党左臂裴瑄;而今又借大婚之名拿回东宫主权,逼太子发疯,最后名正言顺断太子长史周冲的右手真可谓是三下五除二,刀刀致命
嗐真不愧是昔日的天下第一智,看来,从前的太孙殿下只因年少无心夺权,真起了这心思,太子都不够他打牙祭的。
皇太孙的雷霆手段令太子党乖得服服帖帖从来权斗输家是树倒猢狲散,但对东宫其他臣子而言,只要想开一点,无非是议事的地点从丽正殿挪到了承仪殿,既无碍于自身安危又何必非要誓死效忠某一个呢
东宫双储的时代即将结束,而手掌神策军以及半壁朝政的祁王仍不动如山。
这就意味着真正的潮涌还没到来。
而就在近日,民间发生不止一起妖祟祸乱案,远在太原府,近在长安郊外,好几起受害者皆是举止反常、或疯言疯语,大呼“袖罗”“阿飞”之类的字眼,继而自燃。
有流传说,袖罗乃指妖道袖罗教,意图祸乱人间;也有说法是,他们所呼乃是“修罗”,是当初被灭了神魂的神明对皇太孙大婚心存不满,意欲卷土重来。
案情尚无定论,但冷火焚身不由让人想起神灯案,神灯一案也才过去四年,惨如炼狱的洛阳仍历历在目,哪怕流言是空穴来凤,还是引起了民间恐慌太孙大婚乃是举国共庆的大喜,何来鬼火作祟
小老百姓不敢妄议储君,又看接二连三生出事端,不满的情绪难
免转嫁到那位“长安第一美人”准太孙妃身上。
对,正是这个凭空冒出的长安第一美人称号,令诸多看客们更为担忧和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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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私底下都说,啊,就是那个传闻中父亲也不过是个曾经违抗过圣令的区区御史、疑似和大理寺现任少卿有暧昧不伦关系、听说还曾经被妖道劫走、名不见经传却将皇太孙迷得七荤八素那位小娘子。
愈演愈烈八卦转瞬成了长安城最热门的话题,短短两日发酵出皇城,甚至连柳扶微是红颜祸水的说法都出来了。
而祸水本尊柳扶微,从鉴心阁回家之后,大多时间都窝在床上睡大觉。
大抵是被吸附阳气的后遗症。哪怕是硬把人摇醒,时而给她喝点粥、吃点药,她还是虚弱得双眼打摆,柳常安问她当夜发生了什么,她也含糊其辞推说不记得,再说会儿子话,她又情不自禁地阖眸睡过去。
柳常安这两日简直被气得心肝疼。
好端端的女儿半夜三更失踪,已足够让他吓破胆,回来时人虚弱成这样,如何不心惊肉跳疼
国师府和太医院都来了人分别诊疗,说今后多吃点补阳益气的药膳、多晒晒太阳就能慢慢恢复,柳常安依旧心疼不已,在得知是太子所为时,更要觐见圣人,若圣人不给个说法就求旨退婚,是周姨娘抱着他的腿哭了好一阵才强行冷静下来。
柳扶微这日睡醒,走到窗边听院外的周姨娘道“纳采礼都过了,求老爷您莫要再说这样的气话了”
柳常安哼道“就算是皇太孙,我是他老丈人,还不能说两句了”
周姨娘道“老爷,昨日卫中郎不是已经来给解释了皇太孙会给柳府一个说法,断不会委屈阿微的。”
“他之前也答应过要护好阿微,结果呢你都不知外边的人如何看我们阿微,有说她是祸水,也有说我们柳家这是享了泼天的富贵可外人岂知,自打我们阿微被选为妃,吃了多少苦头我们柳府本不愿高攀,他们强买强卖便可以不考虑我儿的感受了么”
周姨娘忙捂住柳常安的嘴,小声道“眼下咱们府里上上下下都是皇太孙的人,若您一时气话传到太孙耳边,影响了他们的感情,那将来吃苦的还是阿微啊老爷,慎言啊。”
柳常安满腹憋屈“可看到阿微这般虚弱,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她脸本来就没几两肉,才几日啊又瘦了一圈,我实在是对不起她娘,竟眼睁睁看着女儿被人欺辱也无计可施”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周姨娘亦轻叹一声,拍着柳常安的背脊安抚。柳扶微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没有推门出去,等阿爹和周姨娘离开后,让阿萝叫来汪森,想打听关于鉴心楼后所发生的事。但那日之后汪森始终留在柳府,对宫中诸事知悉不多,也只道“待后日迎亲礼时,柳小姐可自己问殿下。”
柳扶微有些发怔。
后日便是迎亲日了
她看着满府满院东宫右卫,自己每走一步都被人盯紧,尽管明知他们都是
殿下派来保护自己的,依旧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她倒也没说什么,只觉多思多虑太伤神,默不作声关上门,躺回榻上,抬手看着指尖的一线牵,脑海里又想起席芳的那句“你们会经历的困难比我和阿虞多得多”。
混混沌沌间,她好像走到了一汪清潭前,看着潭间漂浮着晶莹剔透的琉璃球,才知是又进了自己的心域。
太久没来,以至于她回头看到飞花时,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还是飞花主动上前,道“干嘛用这么可怜兮兮的眼神看我我最近可乖得很,没有给你捣乱哦。”
柳扶微道“脉望不在我身上,我是怎么进来的”
“你可真是个小傻瓜。”飞花笑了一声,指向她指尖的一线牵,“这一线牵是能牵连神魂、交换灵力的奇物,脉望不在你身上,也在皇太孙身上不是只要你愿意,吸纳一些脉望之力,进个心是绰绰有余的啦。”
柳扶微吃惊道“一线牵有这本事可我之前怎么没进来过”
“你哪次不是落魄到极处才想起我”阿飞忍不住逗她,拿手指逗她下巴,“无事柳扶微,我这也算是你有事的钟飞花了吧。”
被自己勾搭调戏,实在是个奇葩的感受。
柳扶微不大自在的别开飞花的手,“你是吃错什么药了么我现在”
话没说完,发现脚下凹凸不平,原本埋于底下那条属于风轻的情根破土而出,漂浮在半空中生成一个花状的纹路。
柳扶微诧然“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彼岸花。”
“什么彼岸花”
“彼岸花是两百年前,风轻用他的情根在我身上种下的道契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