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列字,不知何故,令她想起梦中那一袭墨绿衣袍。
柳扶微愣了足足半刻钟,直到橙心探手将她神思拉回来。
“姐姐,你可是想起什么了”
“什么想起,这种骗小孩的故事我随时能编十个八个的”话虽如此,她声音依旧有些恍惚,“何况,就算真有其事,这位飞花教主既已被镇压,又怎会投胎转世、轮回成我呢依我看,这就是无稽之谈”
橙心则道“可后来,飞花教主不是逃出万烛殿了么”
柳扶微指尖一僵“上边不是写明结局了么这教史还能有续作的”
席芳道“教史久远,无从考证。若要说落于实处,我在太史局为官,于一卷史籍中见过一段叙录。我朝开元年间门,有一起万穹殿事件,是因妖灵逃生而起。”
柳扶微怔住“万穹殿不是骊山行宫里用于祭祀的那个神仙殿么怎么和万烛殿又扯上关系了”
“万烛殿本就是万穹殿的前身,以殿中的万盏神烛为名”席芳顿了一下,大概是犹豫要不要往下说。
柳扶微深吸一口气,道“席先生,继续。”
席芳道“相传,风轻法师羽化之后未离开人间门,化为一尊石像镇于神殿之外。百年后,妖灵吸食人间门怨气,终破开禁制,惑乱人心,欲引世人自相残杀。大乱将至,神像风轻忽若炙火焚烧,与此同时,天书被召唤于世,天师观苦竹道长携众道士之力,共开天书、以救世人,自此,天师观被封为国师府。后皇帝命人重铸神像于殿中,万烛殿自此更名为万穹殿。”
这一段话,席芳表述清晰,可柳扶微却听得有些眩晕。
当初在神庙,她还觉得祁王说起“苦竹国师开天书”的故事荒诞不羁,这会儿她居然生出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是自己知道的太少的念头来。
橙心忍不住插嘴道“这也并没有提到妖灵是谁嘛。”
席芳道“能编撰至书中的,多抵也经删节篡改,未见得是实情。只是”
“只是。”柳扶微看着手中的袖罗教史卷,道“这个故事,也有天书和脉望的存在。”
席芳点头。
虽然这些故事,每一个单拎着看都像在胡诌八扯,但要是将它们串在一块儿,又莫名给人一种诡异的谐和感。
更别说,在亲历过破天书、娑婆河、熔炉阵、更手握脉望的她
柳扶微抚了抚愈发沉甸甸的心,问“与天书、脉望或是万烛殿有关的事迹,你可还听过多少”
“若要说近些年,或有两桩案子与此有关。”
“哪两桩”
席芳“一桩,是三年前的洛阳神灯案。”
柳扶微整个人坐直“那不是太孙殿下当年”
“是的。三年前洛阳城现神灯,称得神灯许愿可心想事成,后城中百姓接二连三,这应该是太孙殿下唯一未能破获的一桩奇案。有一种说法,此间门灯烛乃是从万穹殿流出”席芳道“具体情由,教主不妨去问左少卿,洛阳之危,最终由他所解。我那时实也知悉有限。”
柳扶微不由得茫然,又问“还有一桩呢”
席芳看了她一眼“逍遥门案。”
橙心“啊”了一声“那不是姐姐”
不必席芳多说,柳扶微已然会意。
仙门聚于青泽庙时是提到了召唤天书。
可阿娘和左叔向来行事低调,逍遥门也并无什么特别的法器,若按照玄阳门那些老道的逻辑,开启天书还缺一个脉望
柳扶微脑袋“嗡”的一声。
在这短暂的刹那,一时间门千般万般的可怕想法从心底深处冒了出来
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冲着祸世之主来的呢
哪怕下一瞬她立即在心里否决不会的,我那时还是个孩子,且脉望也不在我的手中
但这个闪念,足以令她登时如坠冰窟。
柳扶微撑着桌沿站起身,手心里全是汗,声音也微有些抖“此事我还需再想想,今日就谈到这儿吧,我我先回去。”
橙心看她脸色煞白,要去搀她“姐姐,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不用。”柳扶微深吸一口气,“我现在,不需要任何人跟着。”
话毕,不再看他们,就这么失魂落魄地踱出。
橙心放心不下,正要跟上,席芳拉住了她的胳膊“我会命人暗中保护,且让教主自己静静。”
“姐姐现在看上去很不好”
“教主心乱,也许会去寻左少卿,你不宜从旁跟随。”
橙心哼了一声,怏怏不悦道“都怪芳叔,非要说飞花教主的故事吓唬人。”
“教主有惑,且事关生死,若不尽力去解,岂非辜负教主信任。”席芳道“如今想,当初郁教主进过教主心域后,便由着她入神庙,只怕当时就看出了端倪。若是飞花教主转世,进得,自然是罪业道了。”
橙心哑然半晌,道“即便是,都过去两百年了,什么祸星不祸星的,大不了就按照教主所想,拿陋珠不时吞一吞她的恶念,不就好了”
席芳缓缓收起卷轴,意味悠长道“若是真正的脉望之力,就连万烛殿都镇不住,遑论区区陋珠”
大理寺。
左殊同没有想到柳扶微会来大理寺找他。
见她脸色煞白,一双眼里胆寒难掩,忙放下手中公务,带她进自己的办公书房,屏退其余人,给她倒上一杯热茶。
“发生何事慢慢说。”
柳扶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左钰,当年逍遥门那一案,你查得如何了”
左殊同瞳孔骤然一颤。
他第一反应是起身,让外头的卓然盯着门,随即安好门,回来“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该如何说,从玲珑阁到大理寺,柳扶微想了一整路。
饶是此前,她想要摒弃阿飞的一切,也尝试过用“命不久矣万事皆可休”来安抚自己可实则,也许就连她自己都差点要将自己骗过去了。
这一刻,她真的害怕了,前所未有的怕。
“我、我其实一直没有告诉你,在玄阳门时,我曾误入过幻林,进过青泽庙。那庙正是当年我同你说过的,被绑架到那儿过的破庙。当时没被找到,是因有人使了易地阵法。”她豁出去了,顾不上如何遮掩着说,更有些语无伦次,“绑架我们的人有玄阳门、星渺宗、楼一山庄的掌门,虽不知主使何人,但仙门参与其中,好像是与天书有关,你可曾听你爹或是阿娘提起过和天书有关之事”
她每说一句,左殊同的脸色沉一分,到最后石破天惊的一句时,他握住她的肩,力道不轻“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是青泽。”她本是想告诉他助他查案,可他竟然只问她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你早就知道了”
左殊同艰难地摇头道“我不曾听爹娘提过天书”
柳扶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所以你知道我们被绑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