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午,要上金银岛的车子出奇的多。码头排了密密麻麻的队伍。金衍停下后下车看了眼,几乎望不到边。他又坐回了车上。车子熄火后,没了音乐声,后边那两个人细细簌簌的说话声变得更响。金衍终于忍不住转头看他们。金藻皱着鼻子,很认真地看着座椅上排好的塔罗牌。
金莓抱着波妞下车过来了一趟,给他们送了几瓶功能饮料和零食。金克己把塔罗牌收回来,又码好几张,继续和金藻头碰头研究。他忽然低声问:“金老头收养你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为什么?”
金藻摇摇头,说:“不知道。”
金克己笑了声,说:“我以为你知道。”他们抬头互相看了眼。
时间已到傍晚,天空烧起来一片晚霞。车子朝前挪了不到八十米。金藻几乎失去耐心。金衍出去附近小吃店买盒饭。金藻负气地瘫在后座上玩他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地铁卡。金克己从车后镜看到金衍买好餐食,从一辆沃尔沃边上挤过来。他对金藻说:“金衍这个人是不是很无聊?”
金藻说:“特别特别无聊。他感觉是程序没成熟的那种机器人,不太智能的那种。”
金克己哈哈笑起来。金藻继续说:“就是只有一套应用程序,做a就不能做b。做过b就不能倒回去做a。上次睡觉前我没刷牙,我都睡着了,他都能把我拎起来。老金你说,没刷牙,明天会死吗,为什么一定要刷完牙再睡。”
金克己学他的样子,一脸严肃地说:“不会死啊,为什么一定要刷完牙再睡?”
金藻打了声响指说:“就是。”
他抓起地铁卡背面贴的金衍的照片戳了戳,说:“金衍大傻蛋。”
金衍敲了下车窗。金藻差点从后座蹦出去。金克己笑出了声。金衍把餐食递给他们,顾自己回了驾驶位。fm交通之声在播最新的路况。金银岛春节第一次大堵车。岛上的堵在岛上,码头的堵在码头。所有一切仿佛静止在海的两边。金莓早一个小时前就不耐烦地想掉头回去。但现在就是连掉头都掉不出去了。
金衍点了点手里的叉烧饭,继续看着遥遥的码头。他反正不太害怕等待。前边开大众帕萨特的男人过来问他们借了一瓶水。金藻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下车,和旁边开mini cooper的女人聊起来。女人把手掌摊开给他看,金藻盯着看了会,开始乱说一气。金衍想把他抓上车。但他游动的范围开始慢慢扩大,或者说是,在无聊等待的人群开始慢慢聚过来找他。金衍无奈地朝金克己说:“再不管他,这个神棍迟早要被抓起来了。”
金克己笑笑。他看着金藻跷脚跳来跳去,说:“金老头,就你爷爷,你也知道,年轻的时候,是个留洋回国的海归。回国就结婚生子一套程序,后来又是离婚辞职的一套程序。我读大学的时候,他已经回金银岛做算命的神棍了。反正不知道为什么,信他的人那么多。他给我写的遗书里有一句‘游天地好过猜人心’。我后来发觉那句话是对的。我的命途应该是‘游天地好过猜人心’。”金克己自嘲地笑笑。金衍回头看了他一眼,金克己在看着车窗外。他转头看过去,金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往他车顶上爬。金衍拉开车门冲过去想把他扒下来。金藻叫起来:“我想上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