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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艳春楼中谈话沈菀身死(1 / 1)

寅时的大街寂静非常,不知为何今日无风也无星,月亮挂在天上像一只孤独的大眼睛,冰冷冷看着昏暗的人世。

打更人的声音在空荡的街上回响,灰白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前方,布鞋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手中的铜锣中间空了一块,那里用一张连着嘴的人皮补好,裹着红布的棒槌每敲在那嘴上一下,一句报时便从嘴里吐出。

反观那打更人,蒙着下半张脸的黑布正在往下渗血,将黑灰色的布衣一点点染湿。

雾京白日有多热闹,夜晚就有多寂静。打更人走过了好几条路,直到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楼前。

艳春楼。

金丝楠木做成的牌匾上用瑰金色墨水刻下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红色高楼灯火通明,男男女女的调笑声不绝于耳,甚至站在对面的街道上都能听到。

打更人提着人嘴铜锣在离艳春楼五十米远的地方停下,他像是失去了控制的木偶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灰白的眼睛中映着艳春楼的火光。

过了许久,他突然缓缓抬起头。

艳春楼三楼的栏槛后,一抱着琴的女子站在那,乌发用繁复的珠钗点缀,步摇垂落的珠链轻轻晃动着,月貌花庞的脸在灯火的映照下如瑶池仙女,如梦似幻,令人看不真切。

女子美目低垂看着远处的打更人,一双异于常人的碧蓝色眼眸如同与身后热闹的氛围隔绝,如无风无浪的海一般平静。

美目之上长睫扇动,灰白眼睛中的遥远人影瞬间出现在面前。女子玉手抬起掐住打更人脖子,染着蔻丹的指甲深深刺入皮肉。

“艳春楼不是尔等可窥探之地,滚回去。”

女子声音泠泠,丝毫不顾打更人嘶吼着抓向她的手,怀中抱着的古琴琴弦自颤,一声悦耳悠扬的音调响彻街道,打更人的身子瞬间断成两节。

举在身前的手顿住,灰白的眼睛诡异地在眼眶中转了几圈,腰身往下身体已经如烂泥般落在地上,肠肉像是断了的绳在空气中晃动,但更诡异的是,打更人并未流血,那些脏器如漆黑烧透的煤炭落在地上后碎裂,只留下一层层黑色的残渣。

女子面无表情看着打更人灰白的眼睛越来越凸出,仿佛随时会弹射出来一般。她手腕翻转,用极快的速度将打更人的脸朝向外边,然后再次抬起胳膊对向侧前方的屋顶。

“嗖——”

破空声由远至近,一只蓝金色的箭直直射穿打更人左眼,泛着蓝光的箭尖停在离女子面庞几毫米处,箭尾悬挂的蓝玉形如雨滴,正随着箭身的弹动而轻晃。

“哎呀呀,付姐姐不好意思,最近灵皇弓脾气有点大,我有点掌控不住它的力道,没有伤到姐姐吧?”

少年清脆的声音从屋顶落下,用蓝底金纹发带束起的高马尾晃到身前,漆黑发丝如最上等的丝线,根根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箭矢随着少年的出现而消失,付瑶琴将已经死透的打更人扔到地上,礼貌性朝少年欠了个身。

“云公子的道歉在下收了,镜还在楼内等我,瑶琴便先回楼内了。”

云平逸点了下头,弯腰将打更人面上的黑布扯下。黑布之下的下半张脸的口鼻被人挖掉,只留下一个硕大的窟窿,而窟窿之中是一个已经失去色彩的黑白小纸人。

“傀儡。”

双指夹起纸人,云平逸释放了一点内力探查,发现纸人已经完全失效,现在只是一张单纯的废纸而已。

少年不快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拍了拍下袍便朝艳春楼走去。

艳春楼内灯火通明,盏盏琉璃灯流光四溢,明明已经是寅时,楼内人却依旧神采焕然。穿着或妖艳或清纯的女子调笑着围在客人身边,玉指葱葱捏着纯金酒盏贴在客人唇上,晶莹酒水在琉璃灯下也散发出七彩的色泽。

云平逸扫视一圈后坐在一处较为安静的角落,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灵石交给凑过来的女子,蓝金异瞳看向女子时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笑意。

“姐姐,请帮我将这枚灵石带给尺雪姑娘,就说是平逸来访。”

女子本来接了灵石后眉开眼笑,但在听到云平逸一番话后立马收敛了笑容,只余一抹恭敬礼貌的浅笑。她欠了身,握着灵石脚步轻盈去了二楼。

不出半刻,女子便回来了请云平逸去二楼一聚。

二楼相比一楼安静许多,这里大多只接一些达官显贵或者能力出众的修仙者。走过三间房门紧闭的雅室,女子在第四个门前停下,侧身给云平逸让了路。

“尺雪姑娘就在里面,公子请进便是。”

房门未闭,轻轻一推就开了。

一黑发白衣女子坐在小桌前,双眼被白纱蒙着,似是不能视物。她就坐在镂花木窗底下,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和桌上的白玉茶盏上,泛出莹莹玉光。

“云公子,请坐。”

尺雪的声音与她气质不太相符,明明看上去是如月如雪般清冷的美人,却拥有一副温软如少女般可爱的声音。

“尺雪姐姐,平逸就不久坐了,不然到时候怕有什么不干净的流言传出污了姐姐清名。”

云平逸站在房间正中央,看着尺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嗯,云公子可是有我未婚夫消息了?”

“是,云家在接到委托时就调查了所有失踪男子的画像,他们或眉眼,或鼻唇,又或者身形都会有五六分相似,将所有相似点集合便形成了另一个人。”

手掌轻抬,一个由内力形成的人形便出现在两人之间。

“这个人尺雪姐姐可还记得?”

尺雪蒙着白纱的眼睛未睁,只是对着那内力人形感受了一会,便得知了大概容貌。

“三年前他就死了。”

“失踪案是从两年半前开始的,就是在傅昇死后半年。”

人形消散,云平逸将飘到身前的头发撩到后面。

“邝盈与傅昇的爱情曾是许多人向往的,琴瑟和鸣,心意相通,他们就像上天专门给彼此创造的爱人,直到如今江湖上说起神仙眷侣,第一个想到的依旧是他们。”

“姐姐,邝盈已经多久没出现了?”

“我知道了。”尺雪将茶盏轻轻放下,同时一枚令牌浮现在云平逸面前。

“这是我的令牌,你去找龙家双算时,他们不会再拦你。”

云平逸笑眯眯将令牌收入怀中,临走前突然脚步一顿,像是刚想起什么重要之事。

“对了,怅大公子和梦也来雾京了,我还见到了寒鸦离恨。不过夺取命魂之人应该只是想嫁祸给离恨,那个人的气息很纯粹,并不像是嗜杀之人。”

“知道了,我会和镜说的。”

平南村内,沈菀将身体僵硬冰冷的沈梁葬在屋前桃花树下,少女没什么力气,一个不深的坑用木勺挖到了现在。秀丽的脸上沾满了泥土,一双圆润的杏眼哭得红肿发疼。

父母在一次上山采野菜的时候失足摔落而亡,而后多年,她与大哥相依为命。明日便是她及笄的日子,她向村里的周大妈讨了几个鸡蛋,准备给自己和大哥做一顿好吃的。

鸡蛋还放在篮子里,除了过年他们吃不起荤腥,沈菀将鸡蛋洗得干干净净,等着沈梁回来与他一起庆祝即将到来的及笄之礼。

“大哥,你怎么就留我一个人在这了?”

最后的土用手按实,沈菀以为自己早已哭干了眼泪,但看到滴落在泥土上的湿润,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未停止过哭泣。

月落日升,公鸡打鸣。

妇女们用木桶装着需要浣洗的衣服三三两两前往河边,一个话题换着一个话题地聊着天。不知是谁提到了明日是菀姑娘的及笄生辰,几位妇女便说笑着要去沈家提前恭祝一番。

尖锐的惊叫刺破天地,打鸣的公鸡被吓得都哑了嗓子,木桶滚落在地上咕噜转了几圈后被石头拦住,还未清洗的脏衣服散了一地。

一名妇女跌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悬挂在桃花树上的沈菀,其他几名同行之人互相抱在一起,若非如此她们也已经脚软恐惧地跌到地上了。

一阵晨风吹过,少女悬在半空的双腿轻轻晃荡着,她的脖子被白绫死死打了结无法挣脱,桃花树枝悬挂着她全身的重量。

她换上了那件与沈梁尸体一同传送回来的淡粉罗裙,罗裙裙摆被血污浸染,少女白皙瘦弱的双腿上粘着干枯的血痕。

她杏眸圆瞪,死不瞑目。

而她脚下,是铺了一地的黑色鸦羽。

村里人很快都闻声赶来,大人连忙捂住了孩童的眼睛,叫其父母将孩子们都带了回去。

老村长颤抖着手叫旁边的大儿子把沈菀放下来,那魁梧的杀猪匠此刻却也颤了心神,嘴里念着“莫怪莫怪,邪魔退散”之类的话语,伸手将锁着少女纤细脖子的白绫给解了下来。

直到这时,细心的妇人才惊呼一声发现沈菀被衣服半遮半掩的脖子上刻着两个血字。

村中人识字的不多,村长家二儿子刚好读过几本书。清秀的少年临深履薄地挪到沈菀尸体旁,匆匆瞥了一眼那两个血字。

“离恨。”

刚出艳春楼就感受到浓重邪气的云平逸一路来到了平南村,那邪气却在村中消失了。云平逸只好轻功跳上附近最高的山顶俯瞰整个村子。

弓箭者最不缺的就是视力,身为灵皇弓主,云平逸的视力可与鹰比。

察觉到异样之处,云平逸正要下去,却被一道黑影拦住了去路。

那人一身黑袍,带着无痕木质面具。

“离恨?”

肩头白颈寒鸦看着他歪了歪脑袋,一声嘶哑鸦鸣冲着他叫。

“轮回玉,在你身上。”

离恨声音沙哑,站在云平逸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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