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卯愣愣地看着地上被彩线串出的纸片树,各种颜色汇合成粗粗的“树干”,来自西梧的红色竟占了一半,分外扎眼。
“一百年前,兴国才出现第一位祭司……此后皇室将祭司视为神的使者,愈发倚重。”她失神道,“若非奉阴婆的信徒,难道他们真实侍奉的,是那位‘捧’神?”
“卯卯,你见过祭司吗?
卯卯答道:“见过,每次国家大典,都会请他们到场。”
“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陆阳的?”
卯卯称不知。前桥又问:“最近有什么机会能见到祭司吗?”
“三日后便是‘呈新日’,中选的秀女会充斥后宫,或赐给皇室宗亲,祭司们将在典礼中祈福。”
“你能带我看看吗?”前桥道,“我们刚刚谈论的内容,终究只是猜想,若知晓祭司与不死之身的真正由来,会解开更多疑团。”
卯卯沉思道:“恐怕得委屈你扮做我的婢女,才能随我去。不过钱姑娘,你为何要查这件事呢?你想颠覆国人的信仰吗?可我觉得,神明到底从何而来没人在意。对于百姓而言,神明能满足心愿就好,对于帝王而言,只要神能约束民众、维持权力,何必管他所从何来?”
前桥不想颠覆兴国的信仰,说实话,兴国怎么发臭发烂都和她无关,只是看着今日之兴国,总有唇亡齿寒的担忧。
再过三百年,那些篡改记忆之人会不会虎视眈眈地盯住荆国?今日之兴辙,会否成为来日之鉴?
“我不是为你们国家,我是为自己。”前桥道,“有个名叫陆阳的祭司,曾骗我落入一场阴谋,我来兴国是为调查此事。卯卯,我先说好,这件事背后或许有兴国太子参与,你帮我未必有好处,反而可能陷入危险……”
“你想问我会不会打退堂鼓?”卯卯打断她,认真道,“就冲你那天过来声援,我就已拿你当朋友了。我不知道能帮你做什么,但知难而退、以求自保之事,吾不齿也。”
——
5.
两人达成共识,为三日后顺利混入“呈新典礼”,前桥给成璧、施克戎也安排了位置,他们将乔装成卯卯的亲随,当日一同出发。为共商大计,卯卯预定了一处酒楼的私间,由前桥写信告知梁穹等人在此汇合。
对于前桥的夫侍,卯卯抱有极高的期待,《藏钗记》塑造了荆国男子性情温和、相貌堂堂、忠心不二的形象,卯卯见过成璧,觉得与期待相符,便愈发想知道其他夫侍什么样。
两人在老金护送下提早到达酒楼,等待其他人到来,卯卯忍不住八卦,问她有关夫郎的事。
“钱姐姐,这些夫郎中,你最爱哪一个?”
一听这种问题,前桥就头大,摆手道:“诶,这不兴比较,水要端得越平越好。”
“不是说他们不争风吃醋吗?”卯卯眨了眨眼,随即恍然大悟道,“我懂了,你最爱的不是正卿吧!”
这……这小丫头咋看出来的?
卯卯笑道:“就和比起正妻更钟意爱妾一样嘛,担心偏袒爱妾引来正妻妒忌,故而不敢明说,对也不对?”
前桥只得服输,压低声音道:“是,其实最得我意的是庶卿。”
“那日跟在你身旁的两位男子,哪个是庶卿?”
前桥道:“都不是,一会儿我将他指给你看。”
卯卯红着脸继续八卦:“你都喜欢他什么?”
“嗯……相貌好,性格好,知书达礼,心胸宽广,脑子够用,注重内部团结,从来不给我上眼药、出难题。”
前桥给予一连串极高评价,瞬间将卯卯的期待更上一层,她望眼欲穿地看着门口,总算等到渐进的脚步声,不由得紧握前桥的手,兴奋道:“来了,终于来了!”
前桥哭笑不得,面上故作淡定,酝酿出亲切的微笑向门口看去,可下一秒,笑容就僵硬在脸上。
……靠,忘了这茬了。
只见门中相继进入五六个邋遢乱糟的玉米须,弓腰塌背毫无气质,土黑面孔胡子拉碴,衣衫不整里出外进,眼中倒是都闪着思念和担忧,含情脉脉看向前桥,齐声唤道:“家主……”
她本能地向后一躲,背靠在椅上,手被卯卯抓住,对方附耳问道:“他们就是……你的夫郎?”
“不,不不,误会了,认错人了。”
前桥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道:“仙姐……我好想你啊!”
——
6.
怎么想让他们长脸的地方不长脸,反而一个劲儿丢人呢?此时前桥社了大死,臂如木偶抱着怀中委屈的何缜,生无可恋望向“玉树临风倒”的梁穹,目光依次扫过一个比一个辣眼的成璧宁生罗子昂,最后看着唯一相对正常的施克戎。
谁说年龄大更稳重啊,就属这人最腹黑了!真不该让他把关造型,知道要见外人,还不悠着点。
看到卯卯在旁忍笑,前桥也知这次印象分已无可挽回,于是抓紧时间介绍了卯卯的身份以及当天的行动计划,命成璧带领施克戎及两位护卫扮做卯卯的家丁。
“那天打扮得正常点……给我丢人就算了,别给平国公府丢人啊。”
前桥唯有长叹,和众人简单吃过饭,昧着良心与众玉米须依依惜别,随后准备同卯卯回去。
“真的不需要我跟着吗?”成璧与她分别时问道。
前桥摇头:“平国公府只有女眷,你住进来不大方便。”
成璧看了看两人,点头道:“好,那你保重,两日后见。”
——
7.
“不乘轿了吧,我们走一走。”
卯卯见街上没有搜捕者,便向前桥提议。于是两人带上轻纱覆面,弃轿沿街缓缓步行,走过多半路程,前桥只觉速度越来越慢,见卯卯眉心紧蹙的样子吓了一跳。
“怎么了?”
卯卯扶墙叹息道:“本想走回家去,可刚走到这,脚就疼得受不了。像我这种身体,想去荆国游玩,恐怕也做不到吧。”
前桥蹲下查看痛处,发现卯卯的鞋子为显袖珍好看,鞋底只有薄薄一层,不累脚才怪!遂抬头叹道:“我从没见过这种不实用的鞋,压根儿不是为走路做的,没磨出脚泡已经谢天谢地了。”她将自己的鞋子脱下,递给卯卯,“你先穿我的。”
“那你呢?”
“马上就到啦,这几步路对我而言不算什么。”
卯卯估计是第一次当街换鞋,慌慌张张穿在脚上,走了两步,果然不再呼痛。两人将兴国杀千刀的女鞋设计者痛骂一气,傍晚的街道在身旁展开,一群孩童跑过,欢声笑语不断。
卯卯看那孩子手中的风筝,不由得出了神,问前桥玩过没有。前桥点头,卯卯道:“我家中也有个风筝,闲置了多年,我一直想玩,可惜要么无人陪伴,要么只能同表哥一起……”
“这有什么可遗憾的?反正天色还早,你让人拿出来,我陪你玩就是。”
卯卯一笑,感动而喜悦地点头,竟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府门拿风筝。前桥在身后唤道:“叫下人去就好,你何必亲自跑一趟?”
卯卯将半个身子探回来:“你等着,我给你拿双舒服的鞋,穿着我那破东西,玩不尽兴的!”
她活力四射地消失在门口,笑唇间的兔牙格外俏皮可爱,前桥心中涌起一阵欣慰——能否找个机会带她去荆国呢?卯卯一定喜欢宁静祥和的五水原,前桥甚至能想象她泛舟游湖的模样。
真好啊……
卯卯离去的风带得门发出一声吱呀,前桥噙着微笑,逐渐收回目光,突然耳边一阵疾风袭来,有物如刀,劈向后颈,她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两眼一黑,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