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再度失态,浑然忘了柳渊在场,竟径直朝长公主扑去,众人大骇之际,柳渊神色平静,长臂捞起另一把座椅,凭空砸了过去。
只见“嘭”得一声,座椅落地,登时四分五裂,炸在赵宣和长公主之间,赵宣闷哼一声,额头被乱木砸出了血滴,长公主亦被划伤了脸颊,杨文州撩起衣袖捂了上去。
姜缨一瞬屏住呼吸,绷紧的神经快要裂开了。
周围只有赵宣粗粗的喘气声,待那喘气声消减,赵宣如大梦初醒,惊惶地膝行至柳渊身前,额角流血,双目流泪,“陛下,臣……”
“臣只是不甘心,是臣先与公主做了夫妻……”
柳渊并无动怒,也无斥责,坐姿岿然不动,一双眸子平和地垂下视线,落在赵宣消瘦颤动的身形上,他缓声道,“世人皆有求之不得,硬要勉强,到头来也是镜花水月。”
“赵宣,不要勉强。”
不要勉强,不要勉强……
这四个字如道无声的闷雷,直打得姜缨冷汗淋漓,几欲浸透了春衣,她怔怔地想起前几年,她本与柳渊不配,她却处处勉强,原来柳渊这般懂得这个道理。
柳渊的声音再度响起,“赵宣,云州天广地阔,不似京中拘束,你且去那静一静心。”
众人心头一松,赵宣冒犯公主,御前失仪,真要怪罪起来,人头早落地了,现下不过是被贬,即便是被贬到那千里迢迢的僻远之地,再也不能回来,也算捡回了一条命。
“谢陛下!”赵宣哽咽一声。
姜缨见他起身后深深地望了一眼长公主,然后才踉跄着离开,不禁悲从中来。
是赵宣先动妄念不假,是他痴心纠缠也不假,可此事也不全然是他的错,柳渊岂能依一句不要勉强就掐死了他的情意?
而且,当年那方帕子……
温煦春风拂来,拂得浑身汗津津的姜缨遍体生寒,头脑胀疼,她张了张口,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赵郎中,且慢。”
姜缨的视线掠过茫然回头的赵宣、众人震惊的神色,落到柳渊狠狠皱起的眉头上,慢慢地屈起膝盖跪下,就在双腿快要落地时,柳渊长腿一伸,她一下子跪到了柳渊的小腿上。
柳渊冷冷看着她身形摇晃,大掌抚过来抓她手腕,甫一接触,只觉掌下皮肤烧得滚烫,面色猛变。
姜缨却将眼一闭,一个错身,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猛然的动作让她眼前一花,头疼欲裂,“陛下,当年是我误了赵郎中。”
紧接着,一股蓬勃的怒气犹如实质的尖刀,照着众人头上劈了下来,赵郎中抬起的步子惶恐地一抖,整个人栽地上了,“不,不,姜姑娘莫要乱讲,云州路远,我得抓紧时间走了!”
第14章13
“赵郎中,八年前的春天,你随陛下进殿换衣,我……唔唔……”
姜缨未尽之语,突地被迫全数吞回了喉咙里,纤长的脖颈被拉扯着扬起,颤巍巍的目光撞进一双黑如深渊的眸子。
柳渊阴沉着脸,自座椅上俯身,一掌蒙住姜缨的口,另一掌拉手腕,因愤怒贲张的背部肌群几欲撑破外衣,他如一头巨狮往逶地的姜缨身上压去,冷然声线撕断了姜缨呜咽之声,“那是你的东西吗,你就乱认?”
愈来愈近的身躯压得姜缨呼吸急促,胸腔颤动,几欲窒息之下眼角逼出一行清泪,双唇迫切地要发出声音,但稍微一张,就在柳渊掌心翕动起来,慢慢舔出黏湿的液体。
“你!”
柳渊大惊,整个人诡异地迅疾撤回身子,双掌顺势一甩,姜缨转瞬匍匐在地,张口发出一阵剧烈咳嗽,边咳边扬颈,竭力拔高声线,“我随长公主也进了殿……”
清泪淌了一脸,红唇泛着水光,一张一合地翕动,柳渊神色古怪地盯着,也不知晓有无听到话,悄悄地握紧了黏湿的掌心。
姜缨只当他怒得一言不发,脑中勾出一截回忆,还要再提,长公主担心地扑过来抱住她,惊叫一声,“阿缨,你浑身好烫!”
柳渊暗沉的眸心一颤,掌心登时拂了过来,被长公主气恼地一挡,“皇兄,我想起来了,兴许是阿缨记错了,当年那样的帕子只三方,我与阿缨各有一方,最后一方在……”
“住口!”
姜缨听得一声暴喝,只觉眼前越发模糊,大片阴影打下来,带着威压拢住她,她难以承受地阖上了眼。
姜缨也想起来了,最后一方帕子的归属,倘若赵郎中湿衣中的帕子并非她与长公主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怪不得柳渊那么生气。
姜缨躺在床上,意识昏昏沉沉,一会儿想起在京外的六年,那般轻松,那般自在,可也不够开心,一会儿想起八年前的那个春夜,再没有那么开心的春夜了。
那时候很热闹,宫里在春夜开宴,她本去不得的,是长公主喜欢她,亲近她,硬是带着她去了,她坐在角落里,视线越过珠翠满头的贵女,就那么远远地望着高座之上的太子殿下。
距离太远了,瞧不清柳渊的眉目,她也不怕,也不会失落,她早在心里将柳渊整个人都描摹了千千万万遍,她在心里瞧得清就好。
何况,在校场上,她能接触到柳渊,柳渊会持长剑步步逼近她,近到能看清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笑意,只是今夜瞧不清而已,不算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