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与娘家人的谈判
话说范闲一行人早已离开杭州,来到梧州快半月的时间,只是这件事情,除了向皇帝报了个备之外,并没有透露出去,所以梧州的百姓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但是世上本无绝对的秘密,尤其像这种回老家探亲的事情,更不可能瞒过所有人去。所以北齐国师首徒,宫中第一高手狼桃大人知晓范闲的踪迹,并不是什么难以想像的事情。
而狼桃的南下,又涉及到一样异常有趣的问题。
从庆历六年春开始,北齐圣女海棠朵朵单身下江南,与范闲相会,这数月间的故事,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尤其是在范闲的刻意布置下,流言传播下,所有的人们都相信了,南朝的钦差大臣范闲与北齐的圣女海棠之间,有了那么一层说不清道不明,暖昧复又暖昧的关系。
正如范闲在那张床上,那张大被下与海棠两人担忧的情况相近,这样一个男女间的浪漫故事,并不怎么令人意外地牵动了太多人的心思,南庆这方面还没有什么反应,北齐那边就沉不住气。
海棠是苦荷最喜爱的徒儿,是北齐皇帝最亲近的小师姑,是北齐太后最疼爱的晚辈。
这样一个出类拔什么的女子,这样一个以天脉者的形象,负责担起北齐臣民精气神,提升举国士气的奇女子,在传说中却是……要下嫁南庆!
这个事实,让北齐人愤怒了,也让北齐的皇室着急了,而且身处上位的那些人们,自然知道范闲在南庆的地位,也知道范闲在当初那件事情中所扮演的不光彩角色——北齐皇帝是极欣赏范闲的,假假说来。至少也是石头记的粉丝,简称石粉,怎奈何皇太后年纪虽然不大,但性情却有些固执,她不会允许这件事情发生。
在沈重地问题上,在上杉虎的问题上,在锦衣卫镇抚司指挥使的问题上,北齐那位年轻的皇帝已经成功地逼迫着自己的母亲做出了让步。可在这种涉及到婚姻,涉及到脸面的问题上,北齐皇太后说句话,依然是力量十足,北齐小皇帝也不可能硬撑着。
更何况,在那种极深极深的思想深渊中,北齐小皇帝也不见得希望海棠嫁入范府。
一来是那几百万两巨银的问题,二来是小皇帝地心思问题。
所以小皇帝在这个问题上保持了沉默。而主事的,却是太后。
太后的意见很简单,堂堂一国圣女,怎么可能被牵扯在那些污秽的传言之中不可自拔,自己最疼爱的朵朵。怎么可能就这样毫无名份地嫁给范闲那个无赖。
所以她派出了以狼桃为首的一行人,要将海棠请回北齐,同时也在国境之内,为海棠谋了一个看似门当户对的婚事。
总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海棠嫁给范闲。
这是北齐举国所念。
关于海棠的婚事,太后许地乃是长宁侯之子,自己的亲侄儿,锦衣卫总头目卫华大人,二人年纪相近,卫华又确实是个能臣,地位又高。确实是良配。
只是卫华并不是傻子,第一他绝对不想娶一个比自己厉害的更多的女人进家,第二,他绝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得罪范闲,世人皆知,范闲继承了陈萍萍的一个怪癖,那就是绝对地护短,绝对地记仇。
夺人妻。这是何等样的大仇?卫华每每想着范闲在北齐做的那些事情。哪怕身边全部是锦衣卫的护卫,也依然有些心寒。
可是不论卫华想不想娶。也没有胆子违逆太后地旨意,只好经由锦衣的密信,往南边的监察院发去了自己的亲笔书信,向范闲解释此事,同时提醒此事,抢先把自己摘了出去。
然而,南下的人们依然还是来了,有那个油盐不进的狼桃,还有狼桃的女徒,卫华的妹妹卫英宁。
卫英宁是喜爱海棠地,就像北齐所有的女子那般,她一直认为南边那个监察院的提司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将海棠留在了苏州,当得知太后有旨让海棠师姑变成自己的嫂子时,她是最高兴的那个人,所以来到庆国之后,她就成了最愤怒的那个人。
从另一个角度看来,范闲所作的事情,所说地话语,对于海棠地未来夫家——那个长宁侯府都是一种不能忍受的屈辱,所以卫英宁才会变现地如此冲动。
她冲动,并不代表着她的师傅狼桃也会冲动。
狼桃是苦荷首徒,天下间说得出来的厉害角色,当然知道太后让自己这一行人出使南庆为的是什么,所以经过雾渡河之后,一路南下,却在梧州停了下来,并没有直接去苏州接海棠回国。
海棠回不回,不仅仅是海棠师妹的事情,也是面前这个年轻人的事情。
狼桃看着范闲那张清秀绝伦的面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如果自己这些人去苏州将海棠接回国,不论师妹她自己愿不愿意,可是没有经过范闲的允许,这个仇便肯定是结下了。
如今的天下皆知,南庆的小范大人与北齐的圣女海棠,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骄傲如狼桃,都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把范闲刺激的太过头。没有经过范闲的允许,他们想把海棠接回北齐,也很害怕会面临着南庆军队的追杀与围追,所以他让一行人停留在了梧州,想与范闲见上一面,通报一下这个事情。
可是……范闲明明知道这些人须梧州,却一直避而不见。
这也是正常的,如果知道老婆的娘家派人来让自己的老婆嫁给旁的人,谁有那个北齐时间去理会?没有派军队将对方杀个一干二净就是好的了。
这,便是酒楼上那一系列冲突的背景与前奏。
酒楼中北齐众人,听得范闲那轻佻言语,尤其是什么姑爷姑爷地……都不由心生怒气。心想南庆的人果然无耻,便如范闲这等人才也不能脱俗,行事每有下贱之风,哪有无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便妄谈男女之事的?
狼桃却是了解范闲的人,苦笑一声,说道:“你明知此事不可能。何必如此执着?”
范闲揉了揉鼻子,似乎那里面嗅着什么不大好闻的气息,冷笑说道:“大师兄,我可不知道你说的事是什么事。”
狼桃是海棠的大师兄,范闲因为这个缘故,所以言语间还比较尊敬,只是这话落到卫英宁耳中不免有些刺激,自己还真是……对方的侄女了。
狼桃想了想。笑了笑,拍了拍手,让自己地弟子们都退出酒楼去。
范闲也笑了笑,一掀前襟,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对方的正对面。早有监察院的下属奉上茶来。二人对桌而坐,相对无语。
半刻之后,狼桃温和说道:“你便是一直避而不见,我总是要下苏州的。”
范闲点点头。微笑说道:“苏州景致不错,我和朵朵经常逛街,都很喜欢。”
狼桃目光微凝,转而言道:“有许多事情,并不是你想怎样,便能怎样。”
范闲避而不答,直接说道:“话说我这辈子,还没什么事情是自己想做而做不到的。”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也多,狼桃的眉毛皱了起来,不知应该拿面前这无赖如何办,他是能猜到海棠的些许心思的,所以愈发觉着太后颁下地这任务有些棘手。
范闲看了他一眼,轻笑说道:“北齐太后让你去苏州,你便去好了……至于能不能接走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狼桃听着这话。想了一会儿。却反而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意味:“你如此自信。是不是断定了朵朵不会随我返国?”
范闲沉默着,没有说什么,在这件事情中,海棠的意志占据了绝对重要的地位,谁也不能改变什么,不论是北齐一国,还是自己,都只是妄图影响到她的选择。
狼桃温声说道:“或许你想错了一点,我来梧州见你,并不是需要你帮助我去劝她……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准备接她回去,这是一个礼仪地问题,并不是征求你的同意。”
范闲的牙微微咬着,冷声说道:“她的问题,岂不就是我地问题。”
“只怕……她并不是如此想的。”狼桃微笑望着她,“我是看着她自幼长大的大师兄,虽说你现在与她交好,但她真正想些什么,只怕我还是要清楚少许……她是一个骄傲的人,你想想,她会一直留在苏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