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冷哼一声,又从婆子手里接过俩银锭子丢到康熙跟前,嗲嗲的声音听着更加烦闷了:
“真是没有眼力劲儿的贪婪玩意儿啊!本夫人在北边的土路上路过时,碰巧隔着木栅栏瞧见你们地里种的黄花长得不错,让人翻进去摘一些了,竟然还被你们给扣下了!四十两银子都能买的下你们好几亩地了,你这狗男人还不快点儿收下银子把本夫人的护卫们给放了!”
“狗男人?”“四十两银子?”
胤禔、胤礽、胤祉等人低头看着土路上明晃晃的银锭子,又看着对面女人花式作死的样子,纷纷想要伸手捂脸,都已经不敢往他们汗阿玛脸上瞧了。
弘晞脸上的表情怪异极了,没去顾得上瞧他汗玛法的脸色,迫不及待地在康熙怀里往前探着小身子,将两只小手做成喇叭的形状,扯开小嫩嗓子大声喊道:
“你就是佟佳夫人——赫舍里氏吗?”
大丫鬟听到“赫舍里氏”四个字心脏“咯噔”一跳,忙扭头往女人脸上看,果然看到女人黑脸了,立刻对着弘晞开口喊道:
“你这奶娃子真是没有见识!这明明是我们佟佳一族的李夫人!哪有什么赫舍里夫人!”
弘晞的眼皮子一跳,李夫人?这女人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李四儿吧?
康熙才不管什么李夫人还是王夫人,四儿还是五儿的,他只觉得自己今日真是疯了,肯定是被热晕乎了,才会站在这里白白的让对面的蠢妇人羞辱!
他此刻身上是热的,脸上是烫的,脑袋是疼的,太阳穴是一突一突跳的,恨不得将眼前这些人的脑袋给砍了!好家伙!他活了半辈子了,今日还是头一次碰到有人用四十两银子就要强买他的东西,强买不行,还骂自己“狗男人”!
狗男人?!
这是当年的鳌拜都没胆子对他说的话!对面的蠢妇究竟是凭什么喊出这俩字的?
“将他们统统给朕绑起来关进大牢!让佟国维与隆科多两个蠢货滚到宫里见朕!”
康熙气得嘴角都是颤抖的,丢下这句话,连大孙子与两个小儿子都没带,直接转身往马车上走,显然是气得把三小只都给忘了。
李四儿等人还没有从“朕”这个自称中回过神来就被冲到他们跟前的御前侍卫给利索地堵着嘴,绑了。
李四儿:“???唔——放肆!唔唔唔——”
嚯——
站在黄土路上的弘晞看着面前离奇的一幕,控制不住的将小嘴都张大了,等他的小身子被自己太子爹给高高抱起来时都想不通,李四儿怎么会撞在他们面前了?!
父子进宫
申时末, 临近黄昏,穿着一身深蓝色官服的隆科多刚从衙门下值回到佟佳一族他们三房的院子里。
还没等他进入自己的小院,他十五岁的次子玉柱就慌里慌张的迎了上去, 他十八岁的长子岳兴阿也耷拉着脑袋, 跟在自己庶出弟弟的身后往前走。
“阿玛!”
瞧见自己与爱妾生的儿子, 隆科多立刻咧嘴笑了出来,瞥见跟在玉柱身后与嫡妻表妹生的嫡长子时,嘴角扯出来的弧度又变平了些。
男生女相的玉柱身上有满汉两族的血,长了一张极像李四儿的脸,唇红齿白, 脑袋还聪慧。
岳兴阿作为近亲成婚诞下来的孩子,不仅性情木讷, 脑袋也不灵光,长相也五大三粗的,平日里半天都从嘴里蹦不出来一个字。
上到佟国维、福晋赫舍里氏、隆科多,下到三房的丫鬟、婆子、小厮都更重视、偏爱玉柱,生生把庶子给当成嫡长子来看待, 将嫡长子给看成透明人瞧。
隆科多自动忽略掉自己不讨喜的长子,伸出大手拍了拍走到他跟前玉柱单薄的肩膀,笑呵呵地询问道:
“玉柱不急,发生何事了?为何会如此惊慌?慢慢告诉阿玛。”
玉柱眼含忧色地对着隆科多说道:
“阿玛,额娘下午时去京郊的庄子上看望大夫人了, 现在已经三个多时辰都没有回来了, 儿子担心额娘怕是出事儿了!”
如一道影子沉默地站在玉柱身后的岳兴阿,听到庶弟这话, 宛如一滩死水的眼神不禁动了动。
“怎么会?”隆科多闻言心脏先是“咯噔”一跳,而后就笑着摆手道, “柱儿,你就是平日里太孝顺,关心则乱了,你额娘身旁可是跟了不少的护卫、丫鬟、婆子的,有那些人看着,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你额娘的。”
“可是儿子这一下午都是心神不宁的。”
玉柱又跟着蹙眉道。
“放心吧,肯定没事儿的,你玛嬷呢?”
“玛嬷刚午休睡醒,她老人家昨晚没有休息好,今个儿足足睡了一下午,正待在正院大厅里醒神呢。”
“走,咱们去瞧瞧你玛嬷。”
隆科多拉着次子的胳膊抬脚往三房正院走,父子俩有说有笑的。
岳兴阿看着面前相携在一起的父子俩,双唇抿得紧紧的,垂在身侧的两只大手都紧紧攥成了拳头,额头上青筋直冒,知道李四儿那贱妇肯定又跑去庄子上欺负自己额娘了!
从心底里说,他真得很想把李四儿这贱人拿刀杀死,可想起这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人站在他们母子俩这边,他的母族赫舍里氏又不是显赫的太子母族——索尼大人那一脉,母族实力低微远远比不过佟佳一族,他即使跑去找母族的人都没用,更何况他的玛嬷赫舍里氏还是自己额娘的嫡亲姑姑呢,不照样被李四儿生出来的好孙子玉柱给迷了眼?素日里哪曾为他们母子俩说过一句话?
岳兴阿越想越挫败,眼圈都不由变红了,都是他没用,没办法护着自己额娘,若是他能干些,怕是这些人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让李四儿这贱人坐在自己额娘头上,磋磨自己额娘了。
“呦,隆科多回来了。”
坐在正院大厅的主位圈椅上赫舍里氏看见自己最疼爱的宝贝儿子与宝贝孙子跟着走进了凉爽的大厅里,瞬间眉开眼笑地喊了出来。
“额娘!”
“玛嬷!”
隆科多与玉柱同时对着赫舍里氏行礼。
跟在父子俩身后的岳兴阿没有出声喊人,更是没有行礼,像是一根木头般直挺挺地站在隆科多与玉柱俩人身后。
父子俩躬身行礼时,他也就显露在了赫舍里氏跟前。
瞧见自己不通礼数的大孙子,赫舍里氏嘴角的笑容也淡了些,但她没有出声说什么,反而亲热的招呼着父子仨坐下,示意身旁伺候的丫鬟将煮好放凉、清热败火又美味消暑的甜汤给父子仨一人倒了一小碗。
看着隆科多、玉柱端起青玉小碗喝起了甜汤,赫舍里氏也拿起一根红玉的烟杆子啪嗒啪嗒地吸了几口,舒服的吐出来了几个烟圈。
不喜烟味的岳兴阿瞬间屏住了呼吸,丫鬟端给他的甜汤也没有喝一口。
“隆科多,等李四儿回来了,你让她把她那花大价钱从洋人手里买的乌香烟块给我的院子里再送几块,我这里的马上就要抽没了。”
赫舍里氏斜着倚靠在垫着软枕的圈椅背上,看着坐在下首左侧圈椅上的隆科多说道。
“好,额娘,我记着了,等四儿回来了,我立马让她过来,再让她给您按摩下身子松散一番,儿子刚回府就听说您昨晚没有休息好,可是天太热了,身子不爽利?”
听到自己宝贝儿子如此贴心,赫舍里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她最宠爱的儿子就是隆科多,三儿子嘴甜、眼亮、还会来事儿,她摆了摆手,对隆科多表示自己的身子骨无碍。
岳兴阿则面无表情,不吭声的看着眼前母慈子孝、孙甜奶宠的亲密戏,只觉得阵阵反胃想恶心,这处处藏污纳垢的佟府合该来个地龙翻身,一起下地狱的。
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听到了他心里十年如一日的虔诚祈祷,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
“夫人,三少爷!”
听到外面的动静,赫舍里氏与隆科多齐齐撩起眼皮往大厅门口的方向看,下一瞬就瞧见一个大丫鬟脚步匆匆的抬腿迈过门槛走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则是一个戴着红缨帽子的御前太监,与七、八个穿着黄马褂的御前侍卫。
坐在圈椅上的母子俩一脸惊讶的站起身子,岳兴阿与玉柱也不解地跟着站了起来。
“隆科多大人,万岁爷宣你与国舅爷一起进宫面圣,奴才已经派人到衙门口请国舅爷了,还劳烦隆科多大人快些随着奴才进宫一趟。”
如今都是各衙门陆陆续续下值的时辰了,隆科多属实是想不到现在他皇帝表哥喊自己入宫干嘛。
他看向自己额娘。
赫舍里氏立刻给自己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忙几步上前走到太监跟前,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金锭子瞧无声息的塞进太监手里,笑着说道:
“天儿这般热,劳烦公公大老远的出宫跑这一趟,我们三爷也是刚回府不久,您瞧他是换身舒适的常服去宫里,还是穿着这带着汗腥味的官服去拜见万岁爷呢?”
面白无须的太监将婆子塞到他手里的金锭子揣进袖子里,笑得像一只笑面虎似的,出声道:
“杂家听说万岁爷今个儿似乎是带着长孙殿下与众位爷到京郊皇庄那边去了,万岁爷回来时很生气,好像是被什么不长眼的人给冲撞了,乾清宫那边挺急的,三爷还是别换衣服了,赶紧随着奴才进宫面圣吧。”
听到御前太监这话,隆科多的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想到他的爱妾今日也是去的京郊庄子那边,再联想到疼爱的玉柱说,他额娘一下午了都没回府。
他心中瞬间萌生了不好的预感,难不成四儿不慎冲撞到了皇帝表哥?
不,不会的!四儿最是温婉可人,说话都轻轻柔柔的,手指上有个小伤口都得眼泪汪汪地喊疼一整天呢,她没那个胆量和陌生男人们说话。
那就是皇帝表哥看上了四儿的美貌?想要效仿他汗阿玛那般,从自己手里夺走四儿,故而连给爷换身干净衣服的时间都不留!
四儿!四儿!爷的四儿!
隆科多越想,右眼皮子跳动的越厉害,顾不得多说什么,忙迈开腿如一阵旋风般朝着门外跑了出去。
御前太监与护卫们也忙跟上隆科多的步子跑了出去。
赫舍里氏也不禁用手指揉了揉额头,她也是知道李四儿今日去京郊的庄子上了。
她可没有像隆科多那般思维发散联想到万岁爷抢夺臣妻的份儿上,赫舍里氏抬手招来俩婆子,逐个吩咐道:
“你们派两波人,一波到宫门口守着,有老爷与三爷的消息就快些回来禀报,另一波去京郊庄子上打探一番,看看下午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
俩婆子恭敬的俯身告退。
赫舍里氏再度蹙着眉头,吧嗒吧嗒地吸起了她的红玉烟杆子。
玉柱本就担心他额娘,如今乍然听到自己的玛法与阿玛也被万岁爷紧急召回了宫里,他脸色都急红了,美味的甜汤也喝不下去了,抬脚凑到赫舍里氏跟前双眼担忧地询问道:
“玛嬷,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赫舍里氏拍了拍自己孙子的手背,笑着宽慰道:
“咱家是天子母族,你玛法现在是万岁爷唯一的亲娘舅了,你姑姑是孝懿皇后,你阿玛是圣上备受重视的嫡亲表弟,能有什么事儿啊?”
“嗯嗯,那就好,孙儿放心了。”
玉柱眉开眼笑的依偎在赫舍里氏身旁。
坐在下首的岳兴阿忍着想要呕吐的感觉,趁着祖孙俩人不注意,脚步轻轻地抬脚往外面走了。
此刻,刑部大牢女囚犯狱室内。
李四儿刚被穿着便服的御前侍卫给堵着嘴抓走时,还敢叫嚣,可当她被压到这充满着腐败气味,暗淡无光的牢房里,看到脏兮兮的地上,坐着亦或是躺着七、八个女囚犯时,瞬间吓得瞪大了一双美眸,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好像是惹到不该惹的人了,难不成那个自称“朕”的中年男人是当今万岁爷不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么热的天儿,万岁爷的脑袋又没有被驴踢!他不坐在凉爽的宫殿里批阅奏折,穿着像个家有薄产的小地主似的,跑到京郊干嘛!
难不成他还扛着锄头下地去干农活吗?!
“不,不,你们放开本夫人!本夫人不要关在这牢房里!”
脑袋正在胡思乱想的李四儿一个不妨突然被身后的御前侍卫给推进了打开的牢房里,听到后面“啪”的传来一声关门落锁声,她忙转身用两只白皙的手想要把牢房的门给打开,还将双手从铁栏杆中伸过去,用尖尖的指甲往关门的牢头眼睛上抓,想要让牢头吃痛,没法给牢门上锁。
“呸!老实点儿!进入这死囚牢狱里还不老实,你是觉得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牢头即使快速将身子往后倒,但还是慢了一步,被李四儿狠狠的在脸颊上抓出来了两道深深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