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话音刚落,早已准备好的木禾站了起来,朝着皇帝拱手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是越国的大王子。”大太监不动声色提醒皇帝。
原是兄弟两个,怎么瞧着如此不同?皇帝心下有疑惑,还是叫木禾回了话:“你作为他兄长,难道是为他辩解?”
木禾走了出来,跪在了乌涂尔的前面。他显得十分游刃有余,语气都不那么沉重:“自然不敢。陛下,臣这个弟弟是个不学无术之徒,臣往日磨破了嘴教育,也未能将他说服。他如今做出这等事情,还御前失仪,也是臣之过错。”
乌涂尔有些不明白木禾为何这么做。随即就又听木禾道:“不过臣这个弟弟也是知晓陛下偏爱花鸟,这才为陛下寻来这一只双蝶花鸟瓶。谁曾想这瓶身上居然不知何时沾上了血渍,实在是把万寿节一片祥和冲散。”
“还望陛下看他年纪轻不懂事,轻些责罚。”
他这话说得古怪,但乌涂尔隐隐听懂了。原来这礼物是件花瓶,打开给皇帝看时,上面却沾了血污。这大好的日子如何能见血煞?自然是犯了皇帝的忌讳。可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乌涂尔毕竟还是越国三王子,木禾不敢诬陷给他太过分的东西,否则……真的惹了皇帝龙颜大怒,到时候说不定整个越国都要跟着受责。
如今这件礼物却是正合适不过,既不会牵扯别人,却也惹了皇帝不悦。木禾再出来这么添油加醋,皇帝定然只罚乌涂尔一个了。
果然,皇帝一听倒是有些奇了。
多少年来从属国来的王子们,哪个会在白鹿书院散漫度日?这不仅是他个人的问题,还关乎皇家颜面。
皇帝看了一眼木禾,又瞧了一眼乌涂尔,只觉得这两兄弟相差甚远。本就不悦的心情更差了些:“你说他不学无术可是真的?”
“自不敢欺君。”木禾道:“前几日东府出题小测,他的成绩,陛下一看便知。”
他说的言之凿凿,皇帝又叫人从旁取了学子们的成绩来。一看,乌涂尔果然是惨不忍睹,刚刚的策论更是一字未写,上面甚至还有一滴墨。周遭的人也有眼尖看见了的,没忍住笑出声来。
皇帝斜眼看去,发现正是那个从海上来的红毛洋人官员。
这洋人官员是为和大胤通商而来,两国之间的关系没有太多谁高谁低的区别,位置因此被安排离皇帝很近。洋人也没规矩惯了,见此情况笑出来也是正常。更别说,这洋人还顺口接了一句:“我国三岁的孩童也不至于这样。”
皇帝的脸顿时黑了。大胤强盛,文武兼备,白鹿书院更是国中翘楚。可乌涂尔在其中三年,却是样样差劲,当真是不堪至极。
天子面色不愉,大太监立刻懂了。他高声道:“越国这位三殿下,你这样可如何对得起陛下?你一切荣华富贵都源于陛下,却不知感恩,还在万寿节上惹出这样的乱子……”
大太监故意留了话口,继而皇帝沉声道:“来人,责他八十大板,随后去长青宫抄经半年!朕不信改不过他这个毛病来!”
木禾虽然伏着身子,却是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八十大板下去,便是武将都要伤筋动骨,更别提乌涂尔这样的羸弱少年了。恐怕打完也要成了个废人,这再去长青宫抄经,只需使些手段,还愁要不了他的命吗?
木禾不由狂妄想着,若是能直接在廷杖下打死了,那可就更好……
他正这么想着,乌涂尔也在一旁被殿内侍卫按住肩膀,眼看着就要被拖了下去。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开了口。
“闹成这样,陛下也不嫌难看么?”
这声音一出,白虹殿内再次安静下来。这一次,连那个红毛洋人也端坐好了不敢支声,整个殿内仿佛落根针都听得清。
木禾微微迟疑,没能察觉出来这是为何。
倒是乌涂尔讶异,猛地回首朝出声的那个人看去。
旁人哪里敢这样去看,满殿的人,只有他乌涂尔不懂规矩,眼睛直直盯住了坐在皇帝左侧的人身上。
那人穿着一身月白色镶金边的衣裳,素雅之中带着华贵,额上是一顶素金冠,也没了其他多余的装饰。那人坐在那里就像是天神一般,尊贵、端正、同时带着深深的威严。
明明这样的人是不好叫人直视的,乌涂尔却是看愣了。他根本看不破此人到底是男是女,更分不清此人是神是魔。他只是在隐约中感觉到了一丝,好像这个人要帮助自己的善意。
那人自然也看到了乌涂尔的眼睛,却是不为所动。一张恍若神祇的面孔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也只是和乌涂尔对视一眼之后便挪开了视线。
而后,这人又开了口:“万寿节原是给陛下庆寿用的,陛下只瞧见花瓶上有血便觉得晦气,把人杖责了却又不嫌晦气了?”
说罢,这人朝自己身侧的内侍微微侧头。
内侍应当是跟了他很久的人,瞬间明白了意思,当下就从席上下来,走到了乌涂尔“敬献”的礼物跟前。
乌涂尔这才看清这内侍是谁,更是惊讶,没有控制住,小声道:“李先生!”
李先生倒不意外,还冲他微微一笑。但随即将那礼物捧在掌心,重新回到了贵人的身边。
李先生跪在那人面前,用手指沾了花瓶上的血迹,靠近鼻尖一闻,而后道:“回殿下,不过是蜂浆调色,并非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