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被焦急地等待着的这个伟大日子到来了。这六个星期来,蔓草王国里的善良人民心情那样地激动着。人们不再讲起什么大臣们、议员们、将军们、公主们、伯爵夫人们和平民们;在周围几十里内,只有比哀洛们、阿勒庚们、女滑稽角色们、波希米亚女人们、情妇们和女诙谐者们。政府对此保持着缄默,或者不如说,国家分成了两大派:保守派到跳舞会去,反对派不去。
如果人们相信正式的公报,节日的豪华是空前绝后的。舞厅安排在花园中间,在一个装饰得非常华美的台上。穿过一条被一些隐约的白色的灯光照耀着的迷宫般长长的小道,仿佛突然来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翠绿环绕、花香扑鼻、光彩夺目的宫殿。一支乐队半陷在树叶中,奏着时而激昂时而轻捷的音乐,再加上服装的富丽、金刚钻的闪光、假面具的动人、阴谋诡计的有趣,除非是一个心冷如冰的老禁欲主义者,才能抵制这种快乐的陶醉。
但是,可爱国王并不快乐。
他穿着一件蓝色的跳舞衣,面孔完全藏在假面具里,他向着那些最快乐最美丽的女舞伴们走去,尽力地表示他的智慧和温雅,然而却到处遭受着漠然和冷淡。她们不大愿意听他的话,回答他的时候打着呵欠,她们急于要离开他。舞厅里、大家的视线、大家的殷勤都向着一个穿黑色舞衣、戴玫瑰色领结的人,他懒洋洋地在舞厅里走来走去,像一个土耳其总督似地接受着大家的恭维和微笑。这个穿黑色舞衣的人是维埃维尔医生,国王的知心朋友,然而他更加关心的却是他自身的快乐。那天早晨,他在无意的偶然间,只是对两位太太泄漏了秘密,说在舞会里国王将穿黑色的舞衣,戴玫瑰色的领结。如果是因为太太们饶舌,或者是国王变换了衣服,难道这是他的过错么?
医生玩得很快乐,虽然这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胜利,而可爱国王坐在舞厅的一角,面颊掩藏在两只手里,他孤零零地在人群和喧闹声中幻想着,巴惹的影子出现在他面前。他对自己并没有埋怨,报复是正当的。但他不知为什么感觉到有些懊悔:可怜的巴惹!无疑地她曾经是有罪的,但是至少,她是爱他的!她了解他,她听他讲话时眼睛里总是闪着快乐。她同所有这些女傻爪是多么的不同,这些女傻瓜们从开头起,在脑子里就没有猜测到这位穿着蓝色舞衣的是一位国王!
他突然站起来,想离开舞厅。这时候,瞥见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戴假面具的人,也躲在舞厅一边,好像在思索。这个化装的人的袍子里隐约露出一件波希米亚女人的衣服,用扣子扣着的鞋子里藏着比灰姑娘还小的脚。
国王走近这个陌生的女子,透过丝绒的假面具看到了两只黑黑的大眼睛,那忧郁的眼神使国王吃惊而沉醉。
ldquo美丽的假面,rdquo国王对她说,ldquo你的位置不应该在这里。你的位置是在这些勇敢而好奇的人群中,她们正在找寻国王,为了争夺国王的微笑和欢心,那里,谁成功了,就可以得到一个桂冠。你不知道这件事么?rdquo
ldquo我一点也不向往这些,rdquo假面女人用庄严而温柔的声音回答说,ldquo玩弄这种碰运气的把戏,那是冒着把一个侍臣当做国王的危险的。我的心太骄傲,不愿去追求这种运气。rdquo
ldquo但是,如果我把国王指给你看呢?rdquo
ldquo我对他说些什么呢?rdquo陌生的女人说,ldquo我既没有权利辱骂斥责他,也没有权利阿谀恭维他。rdquo
ldquo那么,你觉得国王很坏。rdquo
ldquo不。我想到他的坏处只有一点,他的好处有很多。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rdquo
说了这些话以后,假面女人打开她的扇子,重又沉入在她的幻想中去了。
这种冷淡使可爱国王感到惊诧。他热烈地和她说话,她却冷漠地回答他;他催促、恳求、激动,她终于只得耐心地听他讲着。不过谈话不是在舞厅里,因为舞厅里的热气越来越沉闷,并且常常遇到好奇者的无礼举动,而是在棒树林,棒树林里只有稀少的几个散步的人,在那里享受着静谧和新鲜空气。
夜深了。化装的波希米亚女人已经好几次提出来要告辞,这对国王是很大的遗憾,他几次请求她拿掉假面具,结果都是徒然。陌生的女人没有回答。
ldquo夫人,您真使我失望!rdquo国王喊着,对于这神秘的假面,他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尊敬和情趣。ldquo你为什么这样残酷地沉默着呵?rdquo
ldquo这是因为我认出您来了,陛下。rdquo陌生的女人带着感动的口吻回答说,ldquo这动人心弦的声音,这语气,这温雅,清楚说出了您是谁。让我走吧,可爱的陛下。rdquo
ldquo不,夫人,rdquo国王喊着,他被她这种聪慧所吸引住了。ldquo只有您一个人猜中了我,只有您一个人理解我,我的心和我的王冠应该属于您。把这使我嫉妒的假面具拿下来吧!我们立刻回到舞厅里去,我要在这群无知的人们面前介绍您,我很幸福没有使您感到讨厌。您只要说一个字,我所有的人民都得向您恳求。rdquo
ldquo陛下,rdquo陌生的女人忧郁地回答说,ldquo请允许我拒绝这个使我荣幸的建议,我将永远把它留在记忆里。我承认,我是向往显贵的。本来,我会因为能分享您的王位和名誉而觉得骄傲。但是,我首先是一个女人,我把我全部的幸福寄托在爱情里。我绝不愿接受一颗分散的、不专一的心,哪怕这已是过去的事情,我也是同样嫉妒的。rdquo
ldquo我从来没有爱过一个人,rdquo国王带着一种使陌生人战栗的兴奋,喊着说,ldquo我的结婚,有一个只能对我妻子诉说的秘密原因。但是我可以对您起誓,我从来没有把我的心交给过谁,我现在是第一次恋爱。rdquo
ldquo把您的手给我看,rdquo波希米亚女人说着,靠近到这盏灯边来,ldquo我来看看您说的是不是真话。rdquo
可爱国王但然地伸出了手。波希米亚女人看着手上一条一条所有的掌纹,叹着气说:
ldquo您说的是真话,陛下,您从来没有爱人。但是这并不能消除我的嫉妒,在我之前,另一个女人爱过您。死并没有把这些神圣的关系断绝,王后还爱着您。您是属于她的!对我来说,接受您这颗不能自主的心,将是亵读神明的,这是一种罪恶。永别了。rdquo
ldquo夫人!rdquo国王用着略带犹疑的声调说,ldquo您不知道您使我多么痛苦,有些事情我本想埋葬在永远的沉默中,而您却迫使我讲出来。王后从来没有爱过我,她的行动是被野心所支配的。rdquo
ldquo不是这样的!rdquo陌生的女人说着,推开了国王的手臂。ldquo王后爱着您。rdquo
ldquo不,夫人!rdquo可爱国王说,ldquo在这一切事情里面有一个可怕的阴谋,而我的父亲和我都是牺牲者。rdquo
ldquo够了!rdquo陌生的女人说,两只手颤动着,手指异样地痉挛着。ldquo对死者尊重些吧,不要污蔑他们。rdquo
ldquo夫人!rdquo国王大声喊起来,ldquo我对您确确实实地说,没有一个人曾经怀疑过我的话,王后从来没有爱过我,这是一个凶恶的女人。rdquo
ldquo啊!rdquo假面女人声调有些颤抖。
ldquo她任性、粗鲁、嫉妒!rdquo
ldquo如果她嫉妒,那是因为她爱您。rdquo假面女人打断他说,ldquo您应当找出一个至少有点像样的证据来。请不要误解一颗完全属于您的心。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