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拾朝她伸出了手。
她将手放上来,手心相贴的一瞬,两人都感觉到了陌生的战栗,仿佛有一股热流直通到心底。明明是什么事都做过了,却在这时好像成了初相遇的男女,彼此都口干舌燥,又不肯将手放开。
顾拾微微欠着身子牵过她,扶着她上了轺车。
她感觉到他的手掌贴在她的腰脊上,众目睽睽之下,一瞬间火热的触感逼得她有些慌乱。但也毕竟只是一瞬,她坐入车内,而他跃了上来,将那柄马鞭在空中虚虚地一旋,“啪”地一声脆响。
众人的欢呼声震天响起,送亲的车马一架又一架陆续起行,踩着薄薄的积雪,往未央宫北阙而去。
***
横街长达数里,横贯长安南北,大道的尽头就是未央北阙。积雪成冰,青天白日下视野一无阻碍,可以望见城阙上那一面玄黑腾龙的旗幡。
横街两边的百姓都涌上了街头,来观瞻齐王纳妃的盛状。人群耸动,宫里派的卫士夹杂其间,艰难地维持着秩序。顾拾坐在车前,一手执辔一手扬鞭,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容。
车帘垂下,阻断了阿寄的视线,但仍能听见外间吵嚷不绝的热闹声音。她身姿端正地坐在车内,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一颗心却好似也随着车马的颠簸在摇摇晃晃。
其实……其实心中未始没有期待过这一日,可真到了这一日,却是羞涩的、甜蜜的紧张战胜了一切。她昨日一夜未得好睡,今晨便恍恍惚惚地任人摆弄,直到出门见到了顾拾,才忽然清醒地意识到——
自己对这个少年,原来是有着独占的**的。
当真要嫁给他、做他的妻子了,她希望他能只看着自己一个,只想着自己一个,从生到死,永远只陪伴着自己一个。
这样想着,又不由觉得自己是在大喜日子里拧得犯了傻,咬着手指轻轻地笑了出来。
突然间车窗外的嘈杂声变了调子,一道惨呼声凄厉响起,劈进了这个小而温暖的车厢——
阿寄蓦然抬头,想掀帘去看,马车却突然加快,她被颠到了车厢后方,听见顾拾冷静挥鞭的声音——
人群中的禁卫拔剑出鞘,利刃亮出了寒光!顾拾将马鞭狠狠地打落下来,车队后方装载礼品贡物的马车顶盖竟全被掀开,一个个披甲执戈的兵士跳了出来,径自迎战上去!
“杀人了,杀人了!”围观的百姓惊慌叫喊,四散逃窜,却被这些官兵层层围住了逃不出去。百姓们分不清楚,那官兵的服色并不相同,有的是宫中禁卫的黑衣银甲,有的是守城北军的红衣黑甲……
就在这宽阔而挤满了人的街道上,兵士毫不留情地展开了厮杀,而手无寸铁的百姓就在官兵中间被推推搡搡着,成为了无辜的肉盾。
而那走在前方的、由新婚的少年亲自驾驭的马车,还在快而沉稳地往前行进。
天空上飞旋着极冷的风,吹到冷亮的锋刃上便裂为两截。刀锋映亮了顾拾的眼眸,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那座巍峨的北阙。
北阙上大张着的黄罗伞下隐约站了一人。顾拾冷漠地笑了一笑,而那人似乎便被他激怒,抬起手来——
城堞上顿时布满了弓箭手,数十把拉至满弦的弓居高临下地指向马车上的顾拾!
黑衣兵士见此,立刻层层地围拢了顾拾的马车,一边抗拒来袭,一边准备迎击城上的弓箭——
“哗啦”一下,数声连响,连珠箭如蝗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