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朝堂大朝会上,章老太爷当众晕倒,陛下急召太医,替章老太爷行了金针,他虽醒转,却口中流涎,半边身子不能动。太医说这是中风,若好生将养,不动情绪,或许还能撑个几年,否则就得提早准备后事了。
陛下虽然不舍,还是应允了章老太爷辞官归乡的请求,三皇子恰在此时提出,此次中州治水,有一个人功不可没,理当论功行赏。
等到小公公呈上来一幅丈二,长达十几丈的全周朝堪舆图,各州各县,甚至山川河流都绘得清晰详细的时候,不只朝臣震惊,连陛下都直拍掌称赞。
待到问及此人是谁,三皇子直言道:“儿臣偶得一位好友,燕城人氏,姓章名哲,字之问,他自幼喜好山水,立志要绘一副当朝堪舆图,从弱冠之年,至今已历近十五年,足迹踏遍万水千山,方有此成……”
陛下听说章哲乃是章老太爷的孙子,更是龙颜大悦,连说“虎父无犬子”,抬手就是赏,大有加官进爵不在话下的意思。
三皇子却道:“之问兄来前便已经说过,他无才无德,不敢得父皇赏赐,唯愿以功抵罪,还请父皇开恩。”
竟是愿意拿终身前程,换个一己平安。
陛下不免要问:“何罪之有?”听说他便是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停妻再娶”的当事人,连皇上都乐了:“朕还当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责呢。这是天意弄人,原也怪不得他,这样吧,朕替他做主,一夫两妻,不分嫡庶。”
有皇上开金口,这算是无上的恩宠了,三皇子脸色却不是很好看,紧抿着唇角,却始终执拗的没有替章哲谢主隆恩。他总不能说,这案子已经结了,林氏都被送回林家了。
在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上首坐着的,不只是他的父亲,还是不可一世的皇帝,他可以轻轻松松便颠覆自己努力许久才做下的成绩,如果他不承认,自己就是蝼蚁不如的人物,随时可以因各种罪责而被关在府里“闭门思过,躬身以省”。
牺牲一个章哲固然算不得什么,可父皇会有无数种手段,让他不得不牺牲更多的臂膀。
三皇子自嘲的笑笑,跪下道:“儿臣替章之问谢父皇成全。”
三皇子府,周文珏脸色阴沉,章哲却只是笑笑道:“王爷不必为此事挂怀,原本臣也没指望能短时间内就快刀斩乱麻。”
周文珏见他识时务,这才神色稍霁,道:“倒是因本王拖累了你。”
父皇的心思他明白,想用他是真的,可不想让他风头太劲也是真的,太子千般不好,那是他百般宠爱的嫡子,当了这么多年太子,倾注了他无数的心血和精力,打压他也不为着是要斩草除根,不过是想要鞭策激励,借此打磨淬炼他罢了。
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盖过太子的风头,让他自己承认眼光失准,选了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做继承人?
自己算什么?不过是父皇手里的一把快刀,好用是首当其冲的,可他时刻提防着自己会反噬于他。
章老太爷是太子太傅,有他广阔、雄厚的人脉给太子做支撑,将来太子登基,广开新政,凡事都能事半功倍,所以故意挑拨离间他和章哲之间的感情,就是防着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章哲道:“王爷言重了,说起来凡事有因才有果,不是微臣当日心志不坚,顺应父母之命娶了林氏,也不会有今日之烦恼,所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话是有道理的。”
周文珏一挑眉。章哲话中有话,他却不能深问,好像这样就是自己果然也这么想的似的。上位者最忌讳的便是叫人看破自己的心思,因此他按下心中涌动的情绪,郑重承诺:“你放心,本王知道你和姜氏夫妻情重,若本王有余力,定然不叫你夫妻受委屈。”
他未必是真的看重自己和姜辛的夫妻感情,不过是要和陛下别着这口气罢了,等他有余力时,怕是自己和姜辛都垂垂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