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便是轮不到他多管闲事。
霍于飞不傻,自然听得很懂,但他没在意她的疏冷,迳自拉过椅子,胸膛贴着椅背跨坐,再度重述。“你需要保护。”
唐湘茉嘴角抽疼。这男人是鹦鹉吗?“我可以保护我自己。”
“喔,保护的结果是断手破相?”霍于飞毫不客气,直指她目前情况。
唐湘茉不为所动。“至少我还活着,换做别人可能早被炸成一团肉酱了。”
“你顺利打消了我今晚吃义大利肉酱面的念头。”霍于飞做了个“老天保佑”的手势,说:“请个保镳,也许你能四肢完好。”
“然后去祭拜别人?”唐湘茉嗤声,她的“能力”只在自己非常贴近危险的时候才能感应,倘若今天是她保镳率先打开车门,那她肯定来不及跑,下场是两个人一起被炸,手牵手上天堂。
可她没打算向霍于飞解释这些,他们非亲非故,何况这男人信不信还是个问题,就算信了把她当成异类也很麻烦。反正她知道,她能顾得了自己,但多了个人反倒难讲。
两人对话里的火力越来越升级,唐左琳担忧地瞥了眼霍于飞,只见他笑了笑,一副“交给我吧”她原本就希望表姊能改变主意,受人保护,对此情状当然乐见其成,便带着霍克勤走出病房。“你们聊聊,我们去走一走。”
“喂!左琳!”
唐湘茉的不满没被采纳,她瞪眼,生气表妹居然把她扔给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当然,她晓得他是专家,唐家和“擎天”合作多年,聘雇的人肯定不会是草包,可她就是不喜欢有人一直跟在后头,那让她感觉受监视,很厌恶,就像小时候那样。
回想起不愉快的经验,她脸色变了,立场却不变。“我会和警方合作,也会请保全公司加强宅邸及公司四周围的安全,我想这样应该就很够了。”
“喔,意思是你在台湾只会待在这两个地方?也太封闭了吧!”
唐湘茉一时语窒,居然回不出话。
霍于飞看着她,完全不懂她究竟在坚持什么,那些高官显要们遇及伤害生命的危难时都是巴不得雇一堆人给自己当防弹墙,她倒是反其道而行。
有趣他嘴边的笑意逐渐浓厚。她越是这么说,他就越想证明自己的“专业”给她看,三十分钟前他还在桃园喊着好无聊,怀疑自己迟早会因此而死,现在他终于找到可以驱除那阵乏味感的事了。
还好这次回台他有去进香!
“这样吧。”霍于飞忽地正色,在唐湘茉还不及反应前,竟转而露出哀求的神情。“你给我一次表现机会吧,我保证我们俩都会好好的。”
“嗄?!”防备半天,没料到这男人突然来这一招。唐湘茉愣住,瞅着他一副可怜兮兮,活似被主人遗弃的狗儿,那没皮没脸的样子完全让人联想不到他是个专业人士。“你、你这是干么”
“求求你!”
唐湘茉瞠目结舌。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说服她雇用保镳——或者说是他,为什么?她不懂。“我就不信没了我就没别人可以雇用你,据我所知,擎天的案子应该多到接不完吧?”
“是没错,但我现在一心一意只想保护你啊!”他笑嘻嘻。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晓得这男人根本没笑进心底,唐湘茉也不好拿他怎样,反倒跟着笑了出来。“这么死皮赖脸的爱上我啦?”
她当然是开玩笑,不料他在不过一秒的微愣后,竟一派认真地点了点头,语调无比诚恳。“是啊,我爱上你了,一想到你处在危机当中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就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
唐湘茉彻底噎住,这人睁眼说瞎话的功力要不要这么强?
如果霍克勤在场,肯定会万分同情唐湘茉现在的处境,因为霍于飞可以为了他想要的把活得说成死的,一路缠到天涯海角,比牛皮糖还难甩。他从不自诩为正人君子,再阴险的招数只要能达到目的他就使,这并不表示他很有计谋,而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么做,可以成功。
于是霍于飞兀自继续,很是入戏,当真摆出一副深情款款、为爱伤神的样子,道:“唉,其实就在刚刚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深深地~~深深地~~爱上你了。你简直就是我心目中的女神、我的女王,我不奢求你回应,喔不,你压根儿不需回应,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
哇咧!
唐湘茉混迹商场多年,什么人都见识过,也见过不要脸的,但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她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鼓掌以示钦佩——可惜她右手断了。
求职求到这个程度,也算天下一绝了吧?
“左琳到底是开了多少价给你”有必要牺牲色相到这种地步?
“喔,真爱是不能以金钱衡量的~~”演上瘾了。
霍于飞原本就是疯疯癫癫的性格,一旦决定了要干什么,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热爱刺激,从前在部队里就被伙伴称作“crazyman”而今这女人全身上下都写满“挑战”二字,她身陷危险,拒绝保护,那决然强硬的姿态挑起他蛰伏已久的兴趣,全身细胞活络。他没说错,这种感觉,确实是无法以金钱衡量的。
疯子!唐湘茉终于确信自己惹到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果然她的直觉是对的,这个男人就算画上一千颗星星都不够,谁碰到谁麻烦。她错愕了好半晌,分明很棘手,却又觉得荒谬得好笑,最后还是忍俊不禁地大笑出来。
“哈哈哈算你狠!”
好吧,她承认自己也不是什么正常人,这男人确实不是她的菜,他令她感觉矛盾,唐湘茉引以为傲的本能告诉自己,最好离他离得远远的,霍于飞不按牌理出牌的个性太难以掌握,在商场上是大忌,因为人不可能跟自己不信任的人往来交易,更别谈把生命安全交付在对方手上。
但她也知道,这个人确实会把她保护得很好,除了他是这一行的能手之外,他的态度也展现了他会为求结果不惜做出任何牺牲,就算是要他的命也一样。
“你赢了。”良久,唐湘茉歇住了笑,终是首肯,反正她在台湾的日子也没剩多久,雇个人保护周遭他人的安全也不是不行
至于她自己,她依旧坚持可以自个儿顾好——嗯,至少死不了。“我会跟擎天接洽,再看要怎么签约,既然你这么爱我,我只好勉为其难给你保护,但若你有一点不行,我会立刻要你卷铺盖走人,知道吗?”至于行不行,当然是她说了算。
唐湘茉内心算盘打得震天响,霍于飞不是听不见,不过嘛,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就不信自己会被她怎么样,因为向来都是他在“怎么样”别人,至今没有更改。
所以他咧嘴一笑。“放心吧,我会让你知道我有多行。”
呃这是什么黄色笑话吗?
唐湘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三十一年来,第一次遇到这样一沾上就甩脱不掉的货色,她不迟钝,甚至可说是心思敏捷,这男人根本就把她当作趣事,为此不罢休。好,既然如此,她就陪他玩玩,反正她在台湾够闷了,或许接下来的日子至少不会太难过。
于是等唐左琳跟霍克勤回到病房的时候,大事已定,其中最开心的就数唐左琳,终于能安下心来。霍克勤不动声色,带着这个堂哥到外头抽烟,满脸无奈。“不要玩得太过火了,她是左琳的亲人。”
“嘿!”霍于飞跳脚抗议。“你都没看到她刚才那表情,根本就是不打算让我好过,到底谁玩谁?!”话是这么说,可他深灰色的眸底闪动的净是一片跃跃欲试的光。
霍克勤无奈瞥他一眼,心想这倒是,唐湘茉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也许他该担心的不是这两个,而是被迫搅和在他们之间的人也说不一定。
阿门。
唐湘茉在医院待了两周,终于出院。
她脸上的红肿和身上的擦伤大致都已愈合消褪,唯独右手石膏依然挂着,这两个星期她也没闲着,照样拿笔记型电脑办公,甚至还把高层抓来医院开会,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她在台北的居所并非市区,而是一幢两层楼的郊外豪宅,内部装潢简洁,保全系统却做得非常繁复,每层楼的电源各自独立,配备健身房、蒸气室、游泳池,甚至在地下室设有射击场,真枪实弹的那种!
霍于飞不敢置信,看着保险柜里大小不一的枪枝及弹药,忍不住咋舌。“别告诉我你私底下在做军火生意。”
唐湘茉白他一眼。“只是兴趣而已。”
她从小喜欢射击,戴上耳罩、护目镜,把枪拿好,让脑子一片空白,再扣下扳机的感觉十足畅快,她只需要盯着靶子,而不必分心在其他扰人的人事物上,这有助她思考,镇定心神。可惜她现在右手断了,否则出院第一件事肯定是要好好玩上一场,活络一下筋骨。
“好吧。”霍于飞摊手同意,他护卫的确实不是普通人,有钱能使鬼推磨,台湾小小的枪炮管制条例算什么?“给我这栋房子的平面图,还有管线配电设计,保全系统的布置——”
“干么?”
“我得拿来研究一下,顺便安排一些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的逃生计划。”
唐湘茉左手插腰,显然不准备就此屈服。“嘿,那些可是最高机密,我还没信任你。”
她直言,神色挑衅,但霍于飞不为所动,嘴上依然笑着。“但我已经在这栋房子里头了。”他一针见血。
简单来说她是病人,他是专家,如果他真想对她怎样,早就能动手了。
唐湘茉自然知道,在心底,她对这个男人仍旧存疑,但有疑虑的并非是他的身分或是他会对自己不利,而是纯粹在人与人的交流上,霍于飞绝对不是她想推心置腹的对象。
现在不是,未来也不会是。
她雇用他,一方面是抵不过他的死皮赖脸,另一方面是为了让王妈跟唐左琳——这世上少数会在乎她安危的人安心,并不期待他有什么作为。硬要说的话,她是不排斥让他尝尝教训,拿他打发时间的,毕竟石膏要拆还得等一、两个月,这段难熬时日若有个自告奋勇任她呼来喝去的苦力兼玩具也挺不错。
所以唐湘茉只是一笑,说:“放心,那些东西等你用得着的时候就会给你,建议你今晚还是好好睡一觉,明天我的行程很满,相信你不会希望被我落在后头的。”
霍于飞也很不客气。“做得到就试试看。”他们可是同在一个屋檐下了,以他的警戒状态只要她一起床有所动静,他就可以感知,怎可能让她把他扔下?
于是两人相看一眼,满脸都是盈盈笑意,偏偏心思各异。唐湘茉想的是:哼哼,等明天你就晓得好玩在哪里了,我整死你!
霍于飞则是想:好久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事了,别以为你能轻易甩脱我。
“明天开始请多指教。”他俊美一笑。今天,他梳了两条辫子。
唐湘茉看着那辫子甩啊甩,忍住上前扯的冲动,道:“放心,我不会客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