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少爷你怎么搞的一身湿?”
另外一边,许明远回到家中,开门的仆从大惊失色。
“酒喝多了,不小心踩进水里。无妨。”许明远神色平淡,制止了仆人喊其他人的动作,旋即问道,“今日有人来家中么?”
仆从一边领着他进门,一边说道:
“陈大学士的家丁派人来了次,带了句话来。”
“哦?”许明远扬起眉毛,生出几分期待,“老师说什么?”
仆从道:“督促少爷您多立功课,少与他人饮酒寻欢。”
“别的没了?”
“……没了。”
许明远沉默了下,然后笑了笑,只是这笑容中有几分玩味,有几分悲凉,有几分狠毒,却不是仆从能看出的。
“知道了,明日我会去向老师请安,酒也不会去喝了。”许明远说道。
继而回到房间,擦洗了身体,换上了干燥的衣服。
独自坐在桌前,凝视着铜镜中,那张属于自己,却显得像是个小丑的脸,低声说:
“都是你们逼我的。”
许明远抽出纸张,在桌面平摊。
开始回忆自己所掌握的,那些李党读书人们的烂事。
包括今日,与他一同在包厢中咒骂赵都安的一个个“好友”,也都悉数记录在案。
最后,他手腕用力,写下“陈正儒”三個字,铜镜中的脸庞有些狰狞。
“既然我没有回头路了,你们也就帮我最后一次,做一回投名状吧。”
他准备,将掌握的关于师长,同窗的一切罪证,都交给赵都安,求取提携。
……
……
一夜无话。
翌日,天光明媚,出了伏天后,空气也没那般燥热。
赵都安清晨乘车,让小王拉着他,先慢悠悠去采购了菜肴,又磨蹭到中午,这才抵达白马监。
后衙。
“你小子怎么又来了?”
穿松垮垮官袍,鬓角霜白,眼窝深陷的老司监皱起眉头,一脸嫌弃。
赵都安哈哈笑道:
“这不是最近闲暇,无事可做,便寻您吃酒?说到底,我还是咱们白马监的使者嘛。”
孙莲英鄙夷道:
“寻咱家蹭酒喝还差不多。”
赵都安每次都只带菜,然后喝他的桂花酒,原本一坛酒,他自斟自酌,能慢悠悠喝一个月。
结果,赵都安每次来,都至少干掉两坛。
“这可都是御赐的……”老司监不情不愿嘀咕,却还是扭头去拿。
赵都安笑道:
“大不了,下次我立功了,去找陛下请赏的时候,不要别的,只要酒。给你补上。”
老司监抱着酒坛回来,习惯地在庭院中石桌旁坐下,赵都安已摆开酒楼里带来的佳肴,咕哝道:
“立功?我看你小子这段时日,过的悠闲的很,可半点没有立功的意思,怎么?之前不是如饥似渴,如今不急了?”
赵都安亲自给他倒满,笑着指了指天上:
“如今朝堂上神仙斗法,我这不是避其锋芒?”
老司监轻轻哼了声:
“知道就好。新政本就与伱有关,你若掺和进去,一旦被推上风口浪尖,神仙难救。”
赵都安点头应声,边吃边询问朝堂如今情况。
孙莲英摇头道:
“并不乐观。陛下毕竟登基还短,你这新政里,开市那套还好些,起码是软刀子,外头的人,还未能领会精髓,基本已是成了。
但考成法与摊丁入亩,却是困难重重……
你啊,这次触动的利益太多了,朝中官员,许多背后都有地方豪族,差一些的,也是士绅,官宦出身……如韩粥那般破落寒门,有几个?
越是大的豪族,就越抗拒,如今陛下虽也获得了一部分人支持,但以‘皇党’之力,去抗衡满朝文武,终归是力有未逮。
要咱家看,最后若陛下强命,推行肯定是可以的,臣子总不会明面上抗命,但能否‘落实’,‘落实’几成,就不好说了。”
虽常年在宫中,但智慧远远被低估的老司监叹息道:
“方法再好,也要人来用。陛下的权威再强,可出了这京城,也要依靠那大大小小的官员来做事……正所谓现官不如现管。
归根结底,那些出身豪族,且身居要职的官员不点头,哪怕推行下去,也是阳奉阴违,错漏百出。陛下这些日子,想必也不好过。”
赵都安沉默听着。
他对今日局面并不意外。
正如孙莲英所说,这盘棋不是好下的。
他熟悉的历史上,每次变革,也都是内部阻力重重。
哪怕是集权帝王,大权在握,莫敢不从,但一旦触及臣子的利益,也是以失败居多。
何况女帝?
“咦,你小子这次怎么沉默寡言的,不对,你不会是找咱家有事吧。”老司监眯起眼睛,察觉要素。
赵都安笑呵呵道:
“卑职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打听些事。恩,您对宫里的事务想必极熟稔……那元贵妃,可否熟悉其来历?”
元贵妃?
老司监酒醒了一半,微微坐直,盯着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莲英从赵都安脸上的笑容中,读出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每一次,对方要算计人,来找他求援时,都是这般。
“你又想对付谁?”
老司监沉声问,浑浊的眼珠显得很锐利:
“竟涉及到宫闱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