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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衙赵都安率众夜闯大理寺,顶撞廷尉,马阎出面撑腰,强行拘走夏江侯——据目击之人称,侯爷被捕时,被打的浑身沾满秽物,全无半点体面。”
当晚。
这条爆炸性的消息,不胫而走,开始在京城官场,权贵,文人圈中疯传。
抢人时,本就天色刚刚擦黑,之后京城各大衙门官吏“下班”。
按照习惯,三三两两去酒楼,教坊司,勾栏酒肆等地小聚应酬。
更是得天独厚的,散播讨论八卦的场合。
“真的假的?那赵都安仗着武力强闯三法司?当真无法无天了不成?”
“这会有假?我亲眼所见,大理寺卿厉害吧?都没被赵缉司放在眼里。”
“没错,我在现场,那个灯笼就是我……可以证明。”
“诶,没人关注夏江侯么?堂堂侯爷,怎么得罪了那位小阎王?”
“听闻与大长公主有关……”
“我倒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督公亲自下场,只是为了给下属撑腰么?大理寺卿岂是忍气吞声的性子?明日早朝,要闹腾喽。”
诏衙,总督堂。
赵都安解散了手下,朝这边走的路上,都隐约听到衙门里的人窃窃私语。
可想而知,外头会如何议论。
“呵,若是上辈子,这热度直接能冲上热搜……不,想什么呢,根本连词条都建立不了,会提示依据相关法规不予显示……”
赵都安心中吐槽,迈步进门。
只见马阎端坐,提笔似在书写奏折,见他过来,等了一阵,才放下笔,道:
“人已抓了,还有事?”
赵都安嬉皮笑脸:
“方才多亏师兄在场,否则我命危矣。不过,我的命不重要,关键岂不是堕了咱们诏衙的脸面……”
“说正事。”马阎无奈打断。
“哦。”赵都安寻摸了个椅子坐了,道:
“属下想问的,是接下来的处置问题。”
“你想如何?”马阎问。
赵都安也认真起来:
“属下原本计划,是将人捕了,再寻摸罪状,把案子坐实。之后禀告陛下也好,兵来将挡也罢,总归攥住了主动权。”
顿了顿,他皱眉道:
“却没想,竟牵扯到了大理寺。如今只怕多生变故。”
马阎没好气道:
“你也知道此事麻烦?若起先便禀告陛下,岂会到这地步?”
赵都安尴尬地笑了笑,忽然说道:
“属下这不也是遵照督公的意思么。”
马阎“哦?”了一声,饶有兴趣看他:
“我什么意思?”
赵都安试探道:
“督公不会原本便打算,对夏江侯动手吧?”
这个疑问,他憋了半天了。
见便宜师兄不吭声,他只好自顾自说下去:
“之前我来申请驾贴,师兄你便早准备好了,我当时虽诧异,但想着以您的眼线,我又闹得这样大,提前得知并不意外。
“但之后越想,越觉不简单。
师兄您虽被外人百般诋毁,但据我所知,执掌诏衙两年有余,却罕有肆意滥用权柄的时候。
此次逮捕一位世袭侯爷,虽有个‘蒙爷’口供,但归根结底……是不大够的。”
马阎安静听着,嘴角忽然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
“所以,你不明白,为何我答应的那般利落。”
赵都安坦诚点头:
“是。尤其当我硬闯大理寺,您却并未出手阻拦,任凭我莽撞行事,我心头疑惑便愈发深了。”
马阎是个什么人?
铁面无私算不上,但冷面无情是真的。
起码赵都安自忖,以他目前和老马的关系,还没到对方肯无条件,为了他罔顾规矩的程度。
但马阎非但允许他越过规矩,逮捕世袭侯爵。
更为他撑腰,不惜打脸一位三品大员……
赵都安认为,这不大对劲。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当面问个明白。
有时,适当在上司面前暴露自己的无知,不是坏事。
尤其当自己的人设是个“聪明人”的时候,更会令上司获得智商层面的优越感。
这是一种不留痕迹的奉承。
马阎嘴角不出预料扩大,素来冷峻的脸上,罕见地浮现笑意:
“没错,本公的确准备对付夏江侯。”
“为什么?”赵都安疑惑,这未免太巧合。
马阎忽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复杂道:
“本公从始至终,只听陛下一人的话。”
赵都安愣住。
马阎只听女帝的话。
马阎突然决定对付夏江侯。
所以……
“您是说,这是陛下的安排?”赵都安真的意外了。
马阎笑了笑,忽然将手中刚刚写好,弹劾夏江侯的折子轻轻一丢,道:
“陛下岂会不知,你得罪了云阳公主?又岂会猜不到,自己那位‘姑姑’忍不下这口气,会找你麻烦?”
“陛下一切都知道,所以早命我暗中盯着,帮你遮一遮风,挡一挡雨。”
“所以,哪怕你这次什么都不做,我也已准备出手抓他。”
“你很有能力,能人做事往往喜欢自己来,不想依靠他人,担心结果最终不如自己的愿。”
“但你也要知道,你是陛下的人。正如沈倦被欺负,你会替他出头,你被欺负,陛下也会替你出头。”
赵都安怔然,定定看着桌上墨渍未干的折子。
耳畔是马阎的声音:
“此事后续,你不必劳心,折腾了一天,回去休息吧,余下的风雨,我会妥善安排。明日早朝,自有分晓。”
明日早朝么……赵都安霍然扭头。
视线仿佛透过墙壁,黑瓦,昏暗的天色,投入巍峨明亮的皇宫。
落在了那一袭白衣,青丝如瀑的女帝身上。
御书房内。
正批改奏折的徐贞观忽地皱了皱好看的琼鼻,嘀咕道:
“谁在惦念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