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拉罐(1 / 1)

第二天,沈昭宁醒来时已经快十点。

她看了眼床头关机的手机,心里压着一口气还是散不出去。然后起身,穿鞋,给自己做了顿还算丰盛的早餐。

吞下最后一口牛n,沈昭宁坐在餐桌前发呆。室内很安静,穿过风从敞开的玻璃窗边吹进来。她双手交叠撑着脑袋,莫名开始回想起昨晚的梦。

敲门声在此时响起。

很有节奏的两声,停顿几秒复又开始。

沈昭宁拉开门。

被眼前出现的人惊到。

梁岁淮一身西装,神se凝重地站在门前,撑在墙面上的手臂青筋若隐若现。目光对视那刻,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单元门的入口有些窄,沈昭宁侧过身t,方便他进来,“是有什么事吗?”

梁岁淮似乎舒了口气,很轻。

他扬起手里的透明文件袋,“到家才发现落我车上了,本想晚上送来给你的,但当时有些晚了,我猜你应该睡下了。”

沈昭宁定睛看了眼,是她从家里拿过来的一些奖项证书,方便下次面试用到,所以一并装在了一起。

但,也不是很着急要用到。

她拿了双沈博诚过来时穿的拖鞋递给梁岁淮,鞋子有些小,梁岁淮穿上后的模样有些滑稽。

沈昭宁看了一眼,轻咳一声,“这两天没有去超市,所以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去买。”

梁岁淮看着她,把那句反正过几天也搬过去了给压了回去。

沈昭宁让他找位置坐,自己则跑去冰箱拿水。她确实好些天没有出门采购了,冰箱里除了几瓶啤酒,什么也没有,饮水机也空荡荡。

沈昭宁撑着柜门,回头,“那个,或许,你想喝点酒吗?”

梁岁淮正在看茶几上摆放的照片,上面熟悉的校服和依偎碰头的男nv,分外打眼。听见询问,他平静地移开了视线,“都可以。”

啤酒瓶轻碰出清脆的声响,梁岁淮吞了一口酒,长指环住瓶身,沉思了两秒后开口,“你最近打算换工作?”

沈昭宁先是一愣,她没想到会是以这个话题开始谈话,而后点了点头,“对,教书是我妈的愿望,我自己其实并没有很喜欢。”

梁岁淮搁下易拉罐,说:“所以你想好要换什么工作了吗?”

大概是兴趣推动了情绪,沈昭宁弯起嘴角,“翻译。”

“挺好的。”他顿了顿,开口,“有心仪的公司吗?”

沈昭宁摇头:“没有,我也没什么相关的工作经验,只要有公司要我,我都会很乐意去尝试。”

梁岁淮端起啤酒又吞了一口,喉结随着动作上下滚动。沈昭宁捧着易拉罐匆忙移开了视线,心脏莫名其妙不受控制起来。

好在他并未发现她的异常。她的视线在屋子里来回飘荡,忽然听见旁边的人开口,“那要不要来我们公司试试?”

目光凝视的位置摆放着上次搬家黎沐瑶送来的落地镜上,此时镜子的人表情微愣,脸上的惊讶明晃晃。

她转过头,诚恳道:“不用的,你不用给我开后门,我会不自在的。而且,我之前也没有从事过这方面的工作,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没必要浪费别人可以拥有的机会。”

沈昭宁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

末了,客厅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中。

良久,梁岁淮才开口,语气里带着些微笑意,“不会。”

不会什么?

他在她疑惑的眼神中补充道:“我没有利用职务之便让你走后门,我们公司这个岗位确实缺人。我只是建议你,可以试试。”

“何况,我并不认为你是在浪费谁的机会。”

“好吧,是我曲解了你的意思。我以为你要……”

梁岁淮打断她后面的话,“但如果你想,也不是不可以。”

说罢,他低头看了眼表,聊天这会儿,时钟已经转到十二点。

梁岁淮下午原本有个会要开,在沈昭宁起身去洗手间的空隙,他让助理推到了晚上。

正前方的电视墙上摆着一排可ai的玩偶,梁岁淮静静看了会儿,末了,视线又落在眼桌面的相框上。照片中的笑容明媚到晃眼。

记忆不断翻涌。

那是七年前的一个傍晚,彼时正值高三。

班主任喊他去办公室整理月考成绩单,各科成绩一页页填完,出来时距离晚自习开始只剩不到十分钟。

c场上因为进球而欢呼的声音x1引了梁岁淮的注意。

他朝热闹中心投去一眼,原地驻足了片刻,视线还未来得及收回,忽然感到肩膀一沉。

“同学你好,可以麻烦你给我们拍张合照吗?”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梁岁淮攥了攥口袋里的钢笔。笔帽突出的位置戳进手心,细微的痛感让他得以找回一些神志。

他压抑着不太稳的呼x1,“可以。”

接过相机时指节碰到她的手背,很寻常的接触,沈昭宁毫无察觉地后退半步,亲昵地挽住一旁男孩的手臂,头微微倾斜,靠在后者的肩膀。

梁岁淮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何种心情,照片定格在沈昭宁冲镜头b耶微笑的瞬间,交还相机的那刻,掌心都是汗。

“在想什么?”

回忆被打断,沈昭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茶几中央的合照,大方地解释,“我初恋,留着照片是因为觉得拍得挺好看的。”

梁岁淮望着那张照片,没接话。

“那个,我今天约了朋友吃饭,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愣神的时间,沈昭宁已经走到他面前,她扬扬手里的手机,询问。

梁岁淮闻声抬头,抿了下唇。而后看了眼她手里的亮着光的屏幕,开口:“那需不需要给你那个朋友打个电话,解释一下?”

沈昭宁思考了两秒,然后点开微信给黎沐瑶发信息。退出时无意中触碰到通话界面,就这么看见那十几通的未接来电。

几乎一瞬间脑海浮现起那会儿开门时,梁岁淮脸上一晃而过的焦急。

她有些愧疚地看向他,“昨天手机没电关机了,所以没有听见。”

沈昭宁不擅长撒谎,声音越往后越小。

手指g住卫衣边缘的布料,反复缠绕又松开。

梁岁淮静静听完,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拢去了大半光线,他眸se深邃如墨,浓得像能将人x1进去。

沈昭宁被看得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这么快就被看穿了,她就不该撒慌。

刚要开口解释,他就已经欺身低下头。

沈昭宁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紧张到错位,各跳各的。大脑唯一给出的提醒是,他在亲她。

不是一时兴起的蜻蜓点水,而是直接撬开唇探了进去,在她的口腔里缠绕,g留,带着他滚烫的温度,紧紧追索。

大脑彻底宕机,身t被他越推越往后,快要抵上沙发边缘,可意料的痛感却并未传来。脊背靠上坚实有力的肌r0u,他的手臂给她做了隔挡。

周身都是他的味道,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后背完全靠上他的手臂,她抬手抵在他坚实的x膛,忍不住闷哼一声。

梁岁淮这慢慢停下来。

沈昭宁对着面前这张无限放大的俊脸,一时语塞。

“你朋友怎么说?”他却一如即往的淡定,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沈昭宁整张脸热得像要烧起来,思绪完全被他带着走,屈过手指摁亮屏幕。

一分钟前,黎沐瑶发来一条语音。

她没有任何防备地点开,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客厅——

“他现在在你家?你们这么快住一起了?沈昭宁真有你的,你赶紧给我展开讲讲!有没有……”

沈昭宁左右手同时忙碌起来,慌乱地熄灭屏幕。

这下彻底安静了,她低头,咬了下嘴唇。

“那个……她说没意见。”她想转身却被他困得无法动弹,就连开口的声音都是哑的。

梁岁淮后退两步,给她留足活动空间,忍着笑意轻轻点头,“那现在要出发吗?”

“要!我先去换个衣服。”

因着梁岁淮的加入,餐厅位置被迫从大厅换到了包厢。

第一次见到梁岁淮的黎沐瑶有些激动。她深觉本人b照片好看一万倍,百度词条简直坑人。

“说实话,这两天背地里脸都笑烂了吧?”碍于当事人在现场,黎沐瑶只得压低声音跟沈昭宁咬耳朵。

她顿了顿,又丢出一句,“所以,昨晚战况如何?”

听到这句话时沈昭宁正在喝侍应生倒好的茶,没有防备一口茶水差点儿呛进气管里,咳嗽连连。

对面梁岁淮ch0u了纸巾递过来,手臂自然地落在沈昭宁的后背。

这一幕被黎沐瑶尽收眼底,她的注意力有了新的落脚点。黎沐瑶看向梁岁淮,开始做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黎沐瑶,沈昭宁有且仅有的最好的朋友。”

“你好,梁岁淮。”梁岁淮声音平和。

“我听宁宁说,你是a大毕业的?”黎沐瑶是个十足的八卦狂魔,在沈昭宁告诉她可能要跟一行人领证的时候,她当晚就请假杀到她家里来盘问。

甚至用上了百度。

她对梁岁淮的了解,b起沈昭宁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话一出,沈昭宁就知道这顿饭不会吃得太轻松了。她捧着茶杯y是没敢再喝下一口。梁岁淮倒是坦然,轻轻点头,眼底含笑:“她还说什么了?”

“还说你们是高中同学,你是她们班里长得最帅的那个。”黎沐瑶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

沈昭宁忍不住在桌子底下掐了她一下,用口型提醒——你够了。

“是吗?”梁岁淮转动杯柄的手停下,指腹贴着冰凉的瓷面,竟感觉有些热。

“当然!虽然我和宁宁不在一个学校,但你的名字我可是没少听到过。”

听到这话,梁岁淮看了旁边的人一眼,似乎是在跟她求证。

沈昭宁讪讪地笑了一下。

简直胡扯。

她赶紧给黎沐瑶面前的茶杯添水,低声警告:“再编瞎话下个月的演唱会你自己去。”

后者识趣地抿了口茶,“反正,你们很有缘就是了。”她捞过桌面的菜单,“刚刚是不是没有点酒水,这么好的日子,喝点儿?”

晚上喝早上喝中午还喝,她早晚得喝si。

沈昭宁知道黎沐瑶的良苦用心,但她真的不想在这种场合醉意熏熏地去套别人的话。何况,她不是没有见识过梁岁淮的酒量,她们两人加起来都未必能喝过他。

“还是不了吧?他一会儿还要开车呢。”

词句几乎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沈昭宁就差没扯着黎沐瑶的耳朵喊“赶紧闭嘴”了。

黎沐瑶好似全然不觉,目光看向她身后的人,“梁老板确定吗?”

梁岁淮不动声se地瞥了眼手机屏幕弹出的消息提示,轻扯了下唇角,“对。实在是不好意思,晚上还有个会。下次一定。”

从餐厅出来,梁岁淮先给黎沐瑶送回了家,后半程车里只有他们两个。

沈昭宁透过面前的车窗看外面一闪而过的风景,脑海里突然蹿出刚刚在洗手间黎沐瑶问她的问题——“你高中的时候,真的没有对他有过一点关注吗?”

当然不是。

梁岁淮长得帅,高中时又是班里成绩最好的那个,她纵然不会像那些喜欢他的nv生一样终日探听他的事迹,但总还是有所了解的。

只是他实在太过沉默,不易靠近。在他们那个靠努力砸出成绩的小县城,他的轻松和聪明,以及令老师都缄口不言的家庭背景,让她根本不会想要产生和他有交集的想法。

梁岁淮开了车窗,微风顺着缺口涌进车内,沈昭宁思绪随着风随意飘忽。

她又想起那天的同学聚会。

原本是没打算要参加的。时隔多年,很多同学都已经记不清名字,说是叙旧,其实更多的是成年人之间隐秘的逢迎炫耀和资源置换。沈昭宁自认混得差劲,也不想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是班长电话里的一句话让她心生动摇。

——“杨嘉述上次还跟我问到你呢,我给他也发了邀请。”

他们当年分得并不愉快,杨嘉述出国前甚至恨到把她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欠他一个道歉。

可是从饭局结束一直等到后面去ktv续摊儿,杨嘉述始终没有出现。

沈昭宁兀自喝了好些酒,眼前的人影都出现重叠。同学里大部分都已经结婚生子,话题总是逃不过家庭和孩子,沈昭宁尝试了几次都无法融进她们。她拿起包在人群里找班长的身影,准备告知一声之后离场。

包厢的门却在此刻被推开,来人和她的视线撞在一起。短暂相接后移开。

是姗姗来迟的梁岁淮。

他一身正装,像是从某个会议中匆匆赶来,一出现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沙发中央的班长最先起身,让出位置给他,“岁淮,这里!”

不知道谁把歌关了,她很轻易听见他的声音,带着些喑哑,“不好意思,公司有点事情,来晚了。”

然后是窸窣落座的声响,和着空调吹出的冷风,安静却又刺耳。

“工作是正事,晚点也没事。”

“是啊,你这开公司的总归是b我们这种下了班就万事大吉的打工族要忙很多。”

……

奉承的话一句跟着一句。

“没有,迟到是事实,我自罚一杯敬大家。”

他始终谦逊有度。

“还记得我们这些老同学谁是谁吗?”人群里不知道是谁提了这么一句。

梁岁淮搁下酒杯,一张张面孔扫过去,在看到沈昭宁时,顿了一下。他抿了下唇,没接话。

班长适时出来打了圆场,“别说人家大老板了,就是我,这么多年了,也有几个记不清名字的。”他扬了扬下巴,看向刚刚提问的人,“不信啊?那我问一句,江涛你说,咱班英语课代表叫什么名字?”

沙发角落叫江涛的男人挠了挠头,一时语塞,半晌才朗声一笑,“这还真不记得了。”

“沈昭宁。”那声音顿了顿,“是沈昭宁。”

咚——

她心里忽然被投下一颗石子。

湖水荡开。

昏暗的光线中,沈昭宁抬起头,再次和他目光交汇。

一个急刹把沈昭宁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是几个翻越栏杆,试图横穿马路的中学生,身上还穿着校服。

梁岁淮神情严肃,他摁了下喇叭,那群学生慌乱地跑回人行道。

道路恢复正常通行。

“这个点跑出来,肯定是翘课。”因为之前在那所学校任职过,沈昭宁看了眼校服就知道他们是三中的学生。

“你们学校的学生吗?”

沈昭宁点了点头,忽然开口,“你谈过恋ai吗?”

她话题转得太快,梁岁淮一愣,没答上来。

沈昭宁顿时了然,好奇心像起来的碳酸饮料,咕咚咕咚不停冒着泡,她追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nv生啊?”

路过一个红灯,梁岁淮手压在方向盘上,眸se微暗。

“我之前听他们说,你喜欢八班那个美术生。你们之前不是还一起回家来着。”

梁岁淮淡淡地说了句,“没有的事。”

“那是什么样的,我有点好奇。”

梁岁淮看向她,目光像深潭,幽幽不见底,“为什么好奇?”

沈昭宁被问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好奇。

绿灯亮起,梁岁淮不疾不徐地踩下油门。

车内因为刚刚的问题再次陷入安静,路过一个商场,沈昭宁像抓到根稻草,她偏过头,“我想要去趟超市,可以在前面把我放下来吗?”

梁岁淮看了眼后视镜,左转,把车停在了商场门口。

“就送到这里吧,你下午不是还要去公司吗?”沈昭宁解开安全带说。

梁岁淮跟着她一起下了车,“时间够,正好家里也有东西需要添置。”

沈昭宁顿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两人走进超市,各自推了个购物车在货架中穿行。因为是周一,所以超市人不算太多。

纸巾、水、晚上想炒的菜。从大学时就养成的习惯,让沈昭宁在选购时会下意识对b价格后再放进购物车,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圈逛下来,还没置办齐全。

而梁岁淮就随意很多,目标明确地选好物品就跟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走。

沈昭宁翻着备忘录,突然记起来应该买双新拖鞋。她左右看了眼,右手边就是生活用品区。

她转头想要询问梁岁淮的鞋码,却看见他在接电话,似乎是有些棘手的事情,他以手扶额,眉头紧蹙着。

沈昭宁点开百度,在上面输入一米八七的男生鞋码大概是多少。然后推着车从货架上拿了一双灰se的拖鞋。

不行等会再问。

沈昭宁想。

她专注挑选,起身时没注意,险些被迎面跑来的小朋友撞到,她踉跄着后退两步,跌进一个结实的x膛。梁岁淮扶了她一下。

熟悉的薄荷味道萦绕在周围。

沈昭宁感觉自己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了。

像打乱节奏的鼓点,咚咚敲着。

她深x1一口气,视线擦过肩头的手臂。梁岁淮见她站稳,适时松了手,温声提醒,“小心。”

小朋友拿着玩具火车又从另一边跑过来,这回沈昭宁熟练地避开了。

她低下头不再看他,“我差不多挑好了,走吧?”

梁岁淮点了下头。

出来时他拎着购物袋走在前面,沈昭宁紧随其后。一直到车子停在小区楼下,她才猛地想起刚刚遗忘的问题。

但是,此刻再问也没什么用吧?

小区停车位有限,梁岁淮把车停在了路边,随后从后备箱拎出购物袋,跟着她一起上了楼。

走到玄关位置,沈昭宁拿出了那双拖鞋。

“刚刚你在打电话,所以我就自己看着挑了一双,你试试看行不行?”

梁岁淮接过去,意外的合适。

“挺合适的,谢谢。”

一双鞋而已。

沈昭宁扬起嘴角,眼睛倒映着顶灯的光芒,“不客气。”

梁岁淮平复着狂乱的心跳,他把购物袋放到桌面,“我得走了。”

因为知道他一会儿要回公司,沈昭宁也没有留他吃晚饭。

“那我送你下去吧。”

下楼时碰见对面单元的阿姨,她热情地跟沈昭宁打了招呼,目光扫见旁边的梁岁淮,又问这是要和男朋友去约会呀?

阿姨是南方人士,讲话时笑眯眯的,总是拖着长长的尾音,打趣的话听起来也不觉冒昧。

“不是约会。”沈昭宁很诚实回答,“他要去上班,我送一下。”

阿姨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走,了然地笑了笑,凑近沈昭宁的耳边,“感情真好哦。”

沈昭宁不知道回什么,局促地咧了咧嘴。

她送他到小区门口,分别时,梁岁淮喊了她的名字。

“沈昭宁。”

“嗯?”

“沈昭宁。”

“嗯?”

“晚上手机别关机了。”

沈昭宁愣了一下,点头,“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梁岁淮的这句提醒,沈昭宁误以为他有事要跟她讲,一整个晚上瞥了三四次手机,做题都不能专心。

最后一段英译汉被她放弃,她合上书,起身推开房间的窗户,手撑在窗沿静静看了会儿。

楼下有不少情侣在挽手散步,沈昭宁莫名想起陈阿姨的调侃,顺势想到在客厅那个不明缘由的吻,脸颊有些热,她探出头,任由晚风拂动两侧的头发。

来电铃声在此刻响起。

沈昭宁点开,是房东来问下个月是否确定不续租。

挂了电话她坐在床边微微出神。

三天后,她就要搬过去和梁岁淮同住了。

明明一个月以前,他们还是在同学会上都说不了几句话的普通同学。

沈昭宁走回书桌旁,拉开最上面的ch0u屉,里面有一支银se打火机,旁边的烟是她上周回县城买的,塑封严实。

她伸手拿出打火机,手按着在桌面转圈儿,脑海里浮现的是那晚梁岁淮靠在车边点烟的模样。

那天在ktv她鬼使神差地把包放回了桌面,听着一群人天南海北地吹嘘,目光始终有意无意地落在他身上。

直到刘彦姝的电话打来。

沈昭宁躲去走廊尽头的yan台,手拢着听筒,接收了劈头盖脸地谩骂。

——“你又跑哪鬼混去了?家里来客人了也不知道回来搭把手?就知道在外面野。”

明明出门前她是征求过她的同意的。

沈昭宁手抓着栏杆往下看,他们的包厢在七楼,因为恐高,她总有一种双脚腾空的错觉。

“我马上就回。”

“还回什么回?人都走了你知道回来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呼x1好像停了,只有心脏在狂跳,栏杆外面的马路一片漆黑安静,像无底黑洞,却有致命x1引力。沈昭宁看得出神。

电话那端刘彦姝撂下一句“si外边算了”就挂了电话。

沈昭宁不记得自己看了多久,反应过来时一双有力的手臂,捉住了她的手腕。

“沈昭宁!”

她这才惊觉自己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栏杆。

穿着黑se西装的梁岁淮站在她眼前,表情隐在光影下,看不清。沈昭宁借着他的手臂作支撑,从台阶上跳下来,也没解释,“不好意思,站太久脚有点麻了。”

她道过谢就要走。

“等一等。”

梁岁淮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到了她前面,挡住了她去路。

沈昭宁个子不矮,她站在原地疑惑地抬头,视线擦过他绷紧的下颔,同他对视。

“一起走吧。”梁岁淮顿了顿,“我方向感不太好。”

原来是迷路了。

沈昭宁表情微滞,半晌,“我带你过去吧。”

梁岁淮察觉出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说:“你不进去了吗?”

“太晚了,我该回家了。”

“嗯。”梁岁淮点了下头,跟着她,路过包厢时脚步却未停,“晚上打车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我正好回公司拿个东西,顺路。”见她面露迟疑,梁岁淮补充道。

但沈昭宁还是拒绝了,“我家离这不远,不用打车。”

梁岁淮被她噎了一下,没再说话。

沈昭宁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可能过于冷淡,于是开口,“那你送我到楼下吧。”

ktv的楼下。

她走出两百米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提包还落在了包厢里,沈昭宁慌张地跑回去,在下楼时又撞见他。

旋转门前,梁岁淮脱下了外套,单手拎着,另只手正在拨弄一支打火机,火焰蹿上,点燃细长的烟头。他hanzhu,浓白的烟雾从喉咙溢出。

她忽然意识到,他应该不是有东西要回公司拿,而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

沈昭宁放缓了脚步。

她走过去,叫了他的名字,“梁岁淮。”

后者几乎一愣,出于礼貌背过了手,“怎么又回来了?”

沈昭宁笑了一下,今晚唯一一次发自内心。

“可以给我一支烟吗?”

梁岁淮的电话在九点打来,沈昭宁关掉电视,接听,“喂?”

“睡了吗?”

沈昭宁说没有。

电话那端静了两秒,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听筒传递过来,“那下楼,带你去个地方。”

沈昭宁瞥了眼窗外,边说边往房间走,“好,我先去换个衣服。”

“不急,你慢慢来。”

沈昭宁换好衣服,站在玄关处换鞋时,接到了刘彦姝的电话。

她撑着鞋柜,静静注视那串数字在屏幕上跃动,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胃也跟着ch0u搐。

过了十几秒,铃声终于停了。

紧接着通知栏就跳出一条短信提示,短短一句话,看得沈昭宁指尖都发颤。

「别以为不接电话就万事大吉了,我马上就到你租房子的地方,你给我等着。」

她不是害怕刘彦姝来这里闹。

沈昭宁深x1一口气,勉力定了定神,点开梁岁淮的微信对话框,摁下语音键——“我突然有些不舒服,改天再见吧。”

她害怕这些不堪的场景,被他看见。

无关其他,正常人的正常羞耻心。

对面几乎是秒回。

梁岁淮:“怎么了?”

“就是生理期,肚子有些不舒服,总之,你先回去吧。”

等了两秒,对话框多出一个“好”字。

沈昭宁再次走去yan台,黑se的奔驰车车灯微闪,照破黑暗,驶出了小区。

她抓着栏杆,轻轻松了口气。然后平静地坐回沙发上,给刘彦姝回短信。

「你直接上来吧,我就在家。」

她甚至不想听见她的声音。

沈昭宁记得三年级第一次上音乐课,老师教给他们的第一首歌是《鲁冰花》,极富情感的词曲和旋律,在老师的讲解和煽动下,班里的同学几乎哭倒一大片。

只有她把眼睛眨了又眨,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的妈妈并不ai她。

沈昭宁没有锁门,外面可以直接推开。她听见鞋柜拉开又合上的声音,听见拖鞋踩在地板上一步步靠近客厅中央的声音。沈昭宁没有回头,她用手狠狠拧了一下大腿,紧张感让她忽略了这段脚步声的不同。

“需要热水吗?”

沈昭宁一颗心又浮了起来,她惊讶地转过头,看见沙发后面的梁岁淮。

她张了张嘴,想问他怎么来了。梁岁淮抢先一步给出答案,“有点担心,所以上来看看。”

沈昭宁看着他,她把客厅的灯关了,窗帘也拉得严丝合缝,室内一点光亮都没有,她只能看见他掩在bang球帽下面,绷紧的下颔。

在她的注视下,他平静地抛出下一句话。

威力不亚于朝她心底扔炸弹。

“我刚刚出小区的时候碰见你妈妈了。”

沈昭宁倏地睁大了眼睛,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们,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问了我一些简单的问题,我回答给她,她就走了。”

刘彦姝来找她的目的不是为了要钱,更多是为了出气。那个在她眼里永远百依百顺的nv儿,生平第一次反抗她竟然还是在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上。她已经准备好迎接来自刘彦姝的言语攻击。

她不太相信她会因为梁岁淮简单的三两句话就一声不吭地回去。

但,既然他这样讲,她也不想再自撕伤口。

“我没什么事,你今晚要在这歇吗?”沈昭宁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已经十点多了。

梁岁淮弯下腰,把手里的水杯递给她,眉眼垂下,“不了,你早点休息。”

这个距离沈昭宁能透过他敞开的卫衣领口,看见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和白皙的脖颈。

不得不承认,梁岁淮长得很帅。

他和青春期那些热衷于服饰发型的男同学不一样,永远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可即使是宽松的校服也能被他穿得格外合身,肩膀平直,落拓g净。

是简单又难以忽视的帅。

虽然这个认知她很早之前就有,只是今年,尤其今天,在意识中无限复拓,加深了印象。

“梁岁淮。”她在黑暗里轻声叫他。

梁岁淮心脏颤了颤,他压着不太稳的呼x1,问:“怎么了?”

“我想知道。”沈昭宁顿了顿,她看见他抬起头,和她目光相接,“你为什么要同意和我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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