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一瞥(1 / 1)

下不下面严竹不知道,但在罗厉家客房的这一晚,他睡得是顶好的。被褥床铺九成新,柔软整洁无异味,明显是很少被人用过的样子。房间内还有一股香味,不知道和罗厉自己的房间是不是相同的味道。

严竹在心里打了自己一巴掌,变态。不管是想要抱大腿也好,还是因为野外初见的吊桥效应也好,他都不应该这样。

客房和浴室外的推拉门极其厚重,隔音也极好。他留了个心眼,没有让其完全关实,就算是客房的门都做了两道小机关。

而打开客房的窗帘后,他看到的是一个完整的花园。一张可供六七个人围坐的超大桌子,一柄收起来的巨型伞,以及三面环绕的菜畦。月光下,那些植物简直是熠熠生辉,个个舒展着枝叶。最重要的是,推开窗便直通花园,对想要偷菜然后逃跑的人极其方便。

不过严竹累极了,一天一夜的狂奔,草木皆兵,风声鹤唳,最近的一次休息也只有在罗厉的面包车上那短短的小半个上午。所以他断不会做那偷鸡摸狗之人。

靠外的那一面则是一排细细的竹子,透过竹子和栏杆外依次是绿化带,步道,绿化带,河。

从客厅望出去时,因为外黑里亮,所以他完全没法看清外面。而如今——窗外的玻璃板想必是地下室的采光井,栏杆外的河上零星的小船荡漾,河对岸的步道上还有佩戴反光物件的巡岗督警,以便民众需求帮助。

这就是那条挤满了食人鱼的河,就算每个晶核都小得可怜,还是会有人前赴后继地划着船桨来捞取趋光还逐人的食人鱼好补贴家用。

鱼,总比人好欺负。

严竹驻足观望了一会,又多盯了一会那些竹子,这才拉上了窗帘。

衣柜和床头柜只留下了很少的空余,它们大多被床上用品挤满,花色繁杂的四件套五花八门,扰人眼球。从这点来看,这儿倒是不像是一个单身汉居住的房子了。

它太大,它实在太大。进门时楼梯分了两个黑洞洞的口子,一个朝上一个朝下。也就是说,它起码有三层。而这三层巨大的房子里,只住着一人一鸟。是以前住在这的人都死光了吗?还是中间短暂住进来过很多人,所以才临时购置的?

严竹胡思乱想着,将头朝向衣柜的那一边睡着了。

不完全遮光的窗帘外,风吹得所有影子都绰绰碎碎,好像有什么人在黑暗中低语。

在他的头顶,罗厉关上了房门,开始整理一天所得。

随身背包提供了一键整理,但他还喜欢把东西按自己的习惯摆放。有些东西分布在背包的最顶上,首当其冲的就是除滞散。

是的,他可以回到游戏的地图里,猎杀那些动物小怪以获取足够的肉类资源,或是采摘植物,甚至钓鱼。这除滞散使用的对象【神行千里】就是一个“每隔半个小时可以自由飞往地图的任一处固定点”的技能,而除滞散可以消除这个技能的冷却。

“还剩20个,这段时间得省着点用了。”罗厉自语道。系统的每日任务只提供3个除滞散,但是罗厉兴起时就会在地图之间乱飞。

现实世界铺满丧尸,他却没有办法带人去往寂静的游戏世界。就算能捎带上,也不会有人愿意这样做。

再往下是铸铁的一些道具,包括硼砂和各种锭。他的本职业就是相关,所以进了游戏也选了铸造专精。一些帽子,腰带和裤子可以通过铸造做出来,他也和“小吃”“小药”一样分发给他的战友。不过这类装备比较稀有,罗厉很少做。

后面是马草。是的,他可以从马厩里放一匹马出来骑。

略去中间大段的现实物资不看,最底下的道具是这游戏中最珍贵的东西。宴席和大旗。宴可以提高大量的属性,旗帜则可以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物理意义上。

角落里还有一个东西,叫悬壶济世。它的作用是,建立一个临时营地,持续15分钟,80尺内的队友重伤后,可回到此处疗伤。

罗厉这辈子只用过它一次,但那一次,用了也没有发生奇迹。

半夜,严竹果然听到了轻巧如小兽的脚步声。半梦半醒之间,那声音在楼梯上走了两趟。

过了一会,世界安静下来,他重新陷入沉眠。

天将亮未亮之时,这样的脚步声又来了一次。严竹猜不出这是在做什么,干脆不去理会。等到天大亮之际,他洗漱完打开了推拉门才知道,那是机器人在半夜洗烘衣服。

它们居然,把他带来的所有东西都洗了一遍!红秋裤和荧光色的外套也在其中,更别说他好几条没洗的平角裤和不成对的臭袜子了。它们整齐地躺在沙发上,严竹猜测它们甚至被熨过。

罗厉给他准备了一个超大的徒步旅行用的背包,还有一个登山手杖,温柔的模样和梦里的母亲都有点相似了。

严竹扑过去,把那些东西塞进半人高的背包里,随后面红耳赤地坐进了餐桌边的软椅里。早餐是混着榨菜的卷蛋饼,味道比他自己做得好吃多了,但严竹明显有些食不知味。

“叮—”

“普罗旺斯好了。”鹦鹉跳了一下。严竹从他还残存的羞耻里抬起头,用疑惑的眼神望向鹦鹉。

“是一种剩菜大合集啦。就像排队一样把大家都做到一起去。”鹦鹉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严竹的个人卫生情况,都末世了,水不用晶核吗?它的解释听上去像做人,但严竹还是翘首以盼,因为他已经闻到了那股浓郁的香味。

这样可以快速略过衣服的事情。也是严竹自己同意了用罗厉的洗衣机。现在想想,一楼没见到罗厉说的“第二台洗衣机”,那可不就是在地下室了?

“用你昨天给我的土豆和洋葱做的,中式普罗旺斯炖菜。”罗厉在一旁说道,“料理鼠王看过吗,好像是一道法餐。”

罗厉歪着头思索,这时机器人同时拿来了烤盘和刀子,他持刀把“炖菜”切开,分发给其余的一人一鸟。那炖菜颜色丰富,明显用了不止两种之前提到过的蔬菜,所有材料都被切成了片状,一层一层地竖着堆叠在一起。红色的火腿,紫色的可能是茄子,唔还有大量的番茄调色调味。

“啊!这么烫!”严竹吐出舌头,发出连声的“嘶嘶”。

罗厉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觉得严竹真可爱:“当然烫了,这是用烤箱烤的。你用筷子再捣碎一点。”

严竹只好讷讷地应了,他被罗厉笑得脸热,不敢想象自己能这么丢脸。

他完全没想到,缺电的如今,罗厉居然还在用烤箱。

他们碰见得快,离别得也快。

临走时罗厉递给他一盒刚出炉的铜锣烧和一袋子桃:“桃子很新鲜,能放一个多礼拜。铜锣烧就不行了,最好今天就吃掉。”

一身居家服的青年站在门口,细细地叮嘱严竹,说是给他的背包里塞了些外伤药。他比严竹稍高,微低着头言辞恳切,话语间透露着“欢迎再来”的消息,还说,“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纯青男大几乎想不管不顾地冲进他怀里。他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张开双手拍了拍罗厉的肩和后背。罗厉有些惊讶,但是也没拒绝这个男人之间的拥抱,还从他的腰上环过去搭了一下他的后腰。

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场,肯定会尖叫着告诉严竹:“第一次见面,他才知道你姓甚名谁啊!就能对你这么好!他几岁!又不是他妈的男大!别傻了!人就是看上你了!”

严竹当局者迷,他遭受着心灵上的拷打,依依不舍地从这个玄关走了出去。楼道外的天光再度昏暗下来,气温却是在渐渐上升了。

一天后,严竹蹲在一个遮挡物后,给一只丧尸一枪爆了头。

那是颗特别特别大的晶核。为了庆祝这件事,他打开了盒子,捻出了最后一块铜锣烧。

“唔,有点酸。”

同一时间,罗厉看着好友频道寥寥无几的人。

其中严竹的定位显示,他已经远离了b城。

“荒野”

朴素正义的价值观,必然已不可能在这末世里运用。

六月十号,阴天,气温低至24度。

太阳只露了一会面,很快乌云便笼罩了整片山区。严竹不知道今晚会不会下雨,他垂头丧气地捡起一块没人要的木牌,反过来,和这个市场里的其他人一样,蹲在了地上。

和别人简洁明了的木牌不同,他的木牌上没有字。

一般来说,没有字就代表这场交易需要大量私下的额外沟通,充满了不确定性。而严竹的身前没有任何东西,就说明他“卖”的是自己。那么理所当然的,他就不用写任何东西了,别人只要一看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灰头土脸的外表,孤身一人,没有大件行李。荒野上有很多这样孑然一身连下一顿饭的下落都不明的人,通常是运气不好,或者,想赌一把大的,结果失去了一切。

严竹就是后者,他想了个馊主意,想让所有人都认为那颗植物晶核的去向成谜,结果选定的两个团体打是打起来了,可他自己也差点搭进去。

说实话,他并不觉得那颗晶核有什么重要的,或者说,就算它对别人很重要,在罗厉那里,也只是一颗稍大一点的晶核罢了。在那短短的一天一夜的相处过程中,罗厉所展露出来的本事可比那颗晶核有价值多了。

一个人能拥有好几个异能吗?严竹不知道,他猜自己遇到了什么神人。就连异能天赋稍好一点的人都会被招安,更别提两个异能的人了。

如果能找到一个合适的雇主,接下来他就能更好地执行自己的计划。只希望雇主不至于看上他,想让他做宠物什么的。

这里是b城和z城的交界处,一个因农家乐出名的村子。水田鱼池桑园样样不缺,能吃烧烤能办寿宴,有村人自己打的井,也有脏臭的养猪场。

随着两城的交易越来越多,这里也逐渐形成了一个新的“城市”,无数走商和车队会从这里经过。但是因为至今还没有施工队代表政府前来“建交”,所以x村的面貌还是维持着原来那副效率低下的样子,旅游业和农业极度发达,其他的则都需要“进口”。

村口通往一条修建了一半的国道,路边甚至还残留着工地的挡板。窄窄两车道,平常只要拿栅栏或是别的什么拦上,丧尸就爬不进来。另一边则是小型山脉,实在不行,把村口炸了都能过活,除非丧尸决定从水里游进来——可能性比较低,丧尸手脚僵硬还需要呼吸。

严竹双手举得老高,突地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他转过头去,发现是有人在河对岸的弄堂里卖十三香小龙虾。

生的龙虾装在红色的大脸盆里,由一男一女沉默地洗刷,熟的则由两男一女共同吆喝看管,旁还有个小孩在给他们递打包的器具。

这儿的特产就是龙虾,那可真是量大管饱,放以前一条街上能有三四家小龙虾店。虽然不便宜,但严竹有幸吃过几个,直到现在还在回味。

天知道在末世来之前,他们一个宿舍三个人在大学城附近一顿夜宵能炫掉十斤小龙虾还多。

河这边是村民的店铺和工厂,对面则全是村民的房子,当然里头也住了不少后来者。每家的后门打开来都是几节短短的阶梯通往河面,看上去在淳朴的年代里它还能用来洗衣服。散发出香味的弄堂被挤在两座房子的中间,不一会儿就塞满了人。

这条小河只宽十米不到,河面荡漾着无数的藻类植物,是水体富营养化的标志。你挤着我,我挤着你,让人看不清水面下有什么,倒是让严竹觉得更饿了,舔了舔嘴唇。

他视线低垂,肚子里只有水没有食物,看着零星的小船头插进水面,腐烂的木板仿佛在哭泣,就像他一样。严竹又深吸了一口十三香香料的霸道味道,余光瞥见更多的人已经从桥上走了过去。

再等等,他的晶核不能花在食物上。

“每次来这,我都感觉自己是来赶集的。”一位戴着墨镜的女士从面包车上走下来,三厘米的跟走出了十厘米高跟的气势。她穿着的是现在的人绝对不会穿的亮色裙装,走在荒野吸引丧尸的能力比红花招蜂引蝶的能力只高不低。她的腰间别着一把长刀,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从x村的入口再走两百米,街两边就会变成人声鼎沸的样子。卖什么的都有,新鲜的鱼在红脸盆里咕嘟嘟地吐泡,屠夫在砧板上哐哐哐地剁骨头却没人嫌吵。手工制品琳琅满目,叫卖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卖冰棍的,老板站在大冰柜前头,比想抢劫的人更像强盗,虎视眈眈地盯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女人的身前是两个端着枪的大兵,先她一步下车,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里,虽然不够安全有序,但也足够抚慰人心。

和平年代里的长枪兵,通常会分成两两一组,一个端枪,一个拎子弹。这两个大兵顺应时代变化,枪全上了膛握在手中,随时可以射中什么人的小腿或是脑门,其中一个看罗厉握着方向盘出神,便油腔滑调地搭腔。

“那是t女士您有钱有闲。”这个兵穿着防弹背心,全身上下除了军靴灰扑扑的,其他地方还算干净整洁。他和他的同伴是营里的先行考察队,专门负责来这吃喝,其中一切开销由t女士买单。当然了,明面上,他们还是t女士的保镖,并且持有一切解释权。

t笑了一下,在不熟悉她的人看来都有些虚假。她的真名已被隐化处理,罗厉一般管她叫桃子,大兵则管她叫t。

桃子女士把墨镜摘下来挂在胸口,轻佻地看了一眼两个大兵:“现在没钱的才是大爷。”

话糙理不糙。荒野上的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眼睛在头顶的政府已经很难把他们和有产业的城里人看成是同一种生物。

x村虽然比荒野好上百倍万倍,可要是能把这儿拍下来和城里一对比,就能很快发现其中的烦人之处。首先就是只有施工才能解决的边防问题,河里有丧尸游泳进来怎么办?两层平房被丧尸爬了怎么办?哪里有狗洞,丧尸一时兴起钻了怎么办?

然后,就是管理的问题,村委会能直接变成市长所属的部下吗,那这里又归谁任命?是b城还是z城?光是扯皮就能扯好久,b城哪一天扩大了把这儿包进去了怎么办?要知道x村的所属地原本可是z城,但它又离b城更近。

最后,是它实在太破了。短短三个月过去,房屋招牌都破旧得可怜,连空气都雾蒙蒙的,只有山顶上因为缺少水电的各种酒店看上去还有点现代化,不像两个一二线城市的夹缝,倒有点像五六线城市或是几十年前了。

桃子女士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神经质到把手塞进嘴里的罗厉,面带不耐:“厉厉,你在看什么?”

罗厉在看狗。

他的车停在本该是菜市场的建筑的门口,从驾驶座望出去刚好可以看到整条街和河对岸的房子。他的焦点列表亮了起来,从那条大黄狗跑过的地方,后面就是立着好多牌子的地摊。

又变得一身脏污的严竹,就蹲在人群中间。

“你们先走吧,我要去买条狗。”罗厉留给他们一个后脑勺,像驱赶野狗一样恼人地挥了挥手。这三人都和他熟悉,所以并不在意他的这种随意。

桃子拍了拍自己的肩,好像掸走了一些并不存在的灰尘:“你?买狗?狗一掉毛拉屎你就把人家做成狗肉了。”

外表和讲话不尽相配的女士切了一声,招呼两个大兵跟她走:“别走丢了,回头我还要去捞你。”

她对着罗厉的方向竖了一个中指。

招摇过市的三人走后,罗厉下了车。

他的腿抖得厉害,走了没几步后,又认命地折返去后备箱拿了拐杖。他的腿疾和阴雨天并无关系,但每到这个时候,还是会觉得力不从心。

不听话的小狗,明知道离开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在这种吃人的世界,独身一人有什么好处?

罗厉忆起和小狗相处的那段时间。特别是严竹的眼神,他动作里的那种畏缩,明显就是孤独的代表。他没有认识的人,没有可去的地方,没有生存的目的。仿佛做完了todolist上唯一的目标后就是去死。

虽然严竹大概率不会去死。

罗厉深呼了一口气,缓缓地朝严竹的方向走过去。

他穿得很整齐,和桃子女士是一脉相承的格格不入。周围有好几个人在看他,包括摊贩和顾客,他们评估他的价值,猜测把他抢了能拿到多少好东西。前头那三个人又是刀又是枪的,这个人却只有一根拐杖。

而且,很少有人会穿成罗厉这个样子,不是指行动方便与否,而是颜色。

他穿的是白色的衣服。

这也是罗厉很少逛城里的原因,他每次出门基本上都是出城。白色,这年头谁还会穿这种颜色?看了只会想让人把他弄脏,把那套衣服从他身上扒下来扔进河里,或是用脚踩在他那条坏腿上,看他惊慌失措地呼喊。

有人和自己的同伴笑道:“瘸子都能开车”

声音不算低,周围好多人都听得明白,闻言纷纷笑起来,有些带着恶意,有些则没有。

罗厉没有理会。他的表情被这天气衬得更加阴暗,好像对周遭一切都不怎么关心。而他的拐杖戳了许久的地,也终于停在了一个摊位前,拐杖微弱的声音停下,那个无所事事一直在东张西望的空牌持有者抬起头来。

罗厉问:“怎么卖?”

男人的额头有一层细密的汗,不是热的,是疼的。但他又很兴奋,见严竹不说话,拿拐杖怼了怼严竹的鞋。

“罗厉?!你怎么在这里?”严竹吓得往后一坐,裤子都被湿漉漉的地面弄湿了。早上刚下过雨,空气也潮湿得很,罗厉的前胸后背闷得很,感觉喘不上气来。严竹看着他,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几天不见,罗厉的腿就瘸了?他走路疼吗?会留下后遗症吗?

“来买一只小狗。”他说,伸出手想拉严竹起来。

严竹还没反应过来,目光在他的手和他身侧的拐杖上转移:“狗?这里有狗舍吗?”

猫咖倒是有,主人保护得很好,没有多少猫变成丧尸猫,大多还是落地玻璃后头喵喵叫,不谙世事地看着街上的人忙忙碌碌。猫咖的主人有钱得很,甚至请过一个小团体是b城的宠物用品仓库里取猫粮。

罗厉俯下身,拐杖杵在严竹身侧,把他笼罩起来,几乎把他往后推去,这是不耐烦的标志:“那么,你愿意当我的狗吗?”

这下严竹的手也按到了地上,脏兮兮的石板路,被雨淋过又被人踩过,现在这些泥泞的水渍都沾到了严竹的小臂上。木牌没有掉在地上,反而还是被小狗牢牢地握在手里,罗厉皱了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面无表情的脸凑近,只有声音里露出一点急迫来。这可比严竹上一次见到他时恐怖多了。纯情男大用他新生的人情世故感受到,罗厉在生气。

“什”严竹下意识握住他雪白的裤管想推拒,因为瘸腿的人的腿,便是弱点。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干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盯着罗厉的眼睛,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或者说,他是故意的。

他又想了一会,还是握上对方的手站了起来,但是,并没有借太多力,熨帖又礼貌。

那条裤子上便留下一个湿漉漉的灰黑手印。

“怎么卖?”罗厉又问了一遍,他理所当然地把严竹站起来的这个动作视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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