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淮波是一个严谨且多疑的人,不把身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原因搞清楚他难以放心。
要不要通缉牧一舟?
不,他现在手里没有实质性证据,而牧一舟现在还是索达公司的总监,毫无理由发布通缉令等于和索达公司宣布敌对,目前平辽市的矿产、医疗和武器都依赖索达公司,这个风险平辽市不能承受。
那么,反正他都要出去一趟,先去查牧一舟的动向,问清楚原因之后,再放心地去夺取努提亚斯树的果实。
从哪里找起呢?
云淮波站起身来,打开投影仪。
一张地图投影到幕布上。
人类在末世之后,国家消亡,残存的人类自发组成了一个个聚落,也叫做城市。它们像夜晚的星星一样散落在地图上,彼此之间的距离可以达到数百公里。
这些城市中有像平辽城这种组织良好的城市,有粗略的法律系统、交易系统、教育系统、生产系统。整个城市基本能够维持自给自足。不过这些城市只占比十之一二。
绝大部分城市还处于一片混战的状态,道德沦丧,法律缺失,资源靠抢,各个帮派争夺城市内部的区域,城市外部的区域充当内部区域的防御网络,污染物首先吞噬外部。
云淮波看了一会,最后目光聚焦在一个距离平辽城三百公里的城市上——洪都。
他关注这里的原因有三点。
第一,这是距离平辽城最近的三座城市之一。牧一舟如果要补给,这里是最好的选择之一。
第二,这里的人口到达了惊人的五百万,人口是周围几所城市里最大的,是平辽城的五倍,面积却只有平辽城的两倍大。人口多,密度大,容易藏身。
第三,根据牧一舟的资料来看,牧一舟的作为军火商的第一次经商就在这里进行的,也就是说,这座城市里有牧一舟的势力,方便他藏身。
平辽城的西北角,一个不被人注意到角落,防护罩缓缓打开了缝隙。
“老大,你真铁了心了要去洪都?”霍林贴在越野车的窗边,“要不我和你一起。反正我也不想和韩景待一块。”
韩景用拐杖戳了戳黄沙,罕见地没有呛霍林,“云市长,我们对洪都的情况根本不了解。你一个人前往,我还是担心。”
两人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洪都那地方实在是太乱,有多少拨势力根本搞不清,平辽市也鲜少和他们来往。
“我心里有数。”云淮波一只手搭在车窗上,“我们不也是这么过来的。那城里内斗的厉害,估计鲜血都换了好几波了,玩的那一套也就是当年那一套。”
韩景和霍林知道云淮波属于打定主意就不会变的人,也不再劝下去,两人默默注视着云淮波的车驶向茫茫黄沙,在地面上印下两道车辙,风一吹什么都没剩下。
洪都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死亡,鲜血,争斗,能想象到的一切罪恶都在这座五百万人的大城市发生。
洪都里都是些什么人?
妓女,疯子,杀胚。
这就是牧一舟对洪都的印象。
生在这里的人,女人天生就是妓女,男人天生就是杀手,孩子十二岁就算成年,平均年龄不到三十岁。
当牧一舟再次见到这座城市的时候,难免唏嘘,人间炼狱即使隔了多久都是人间炼狱。
他遥望着那些从洪都中心拔地而起的高楼,像一座座黑灰的方尖碑,那里面的房间逼仄狭小,却是洪都人梦寐以求的居所,洪都的外部是一片片歪七扭八的平民窟,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构筑成抵御污染物的墙壁。
“真晦气。”牧一舟把墨镜推到头顶,停下车,拿起rpg*。
才刚到洪都,就看见污染物在吃人。
一群红了眼的兔子,大约二三十只,正围着一个小孩的尸体啃食,伤口深可见骨,肌肉还在抽动。人群四散而逃,唯有一个女人尖叫着要冲上前,众人也没有拦她,眼睁睁看她冲上前。
兔子们立刻尖叫起来,死亡的猎物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他们渴望更鲜活的东西。一只兔子跳上女人的脸,朝她的鼻子狠狠咬了一口——
已经没救了。被咬就会被努提亚斯树的真菌感染。
牧一舟立刻发射火箭弹,尾焰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连同活着的女人和兔子炸了个稀巴烂,周围的贫民窟也炸了一个窟窿。死掉的兔子和女人化作蓝色的汁水浸入地下,而还有几只生命力顽强的污染物朝牧一舟飞奔而来。
兔子和牧一舟只距离百来米,牧一舟还悠闲地钻进车里,拿了把散弹枪,几个点射把兔子挨个杀死。
末世就是这样,要战胜这些生命力格外顽强的污染物,要么依靠异能,要么依靠火力。
牧一舟没有异能,于是成为了最富有的军火商之一。
解决完一场小骚乱,牧一舟驱车进入洪都。那些刚刚见证这场骚乱的人麻木地站在两侧,没有任何表示。即使牧一舟刚刚帮助了他们,或者刚刚炸毁了他们的屋子。
他们不在乎牧一舟对他们做了什么。他们的半只脚已经踏进冥河里了。
“还是老样子。”牧一舟打开了音乐播放器。
是一首老歌,弥赛亚thessiah,意为救世主。开头第一句就是:fortye!鼓起勇气!
车辆驶入了逼仄的小巷,牧一舟得不停地按喇叭。
面无表情的中年人为车辆让开一条道,他的年纪在这里已经算是老者;一群小孩子衣不蔽体拦住了牧一舟的车讨要吃的。
牧一舟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群小家伙。他从车的后备箱拿出一把糖果——末世里的稀罕物,然后抛撒向车后,孩子们就像公园里的鸽子那样追逐食物,于是牧一舟有往前进了几十米。
有个女人拍打他的车窗,当着他的面撩下吊带裙一侧的肩带,露出干瘪的乳房,牧一舟看也没看,像驱赶狗一样把她驱赶开。
这里的人是帮不完的。
一切的一切都和以前如出一辙,除了一点——
这里的空气弥漫着难闻的气味,街道两旁瘫坐着骨瘦如柴的人,他们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时不时身体还神经质地抽动。
牧一舟皱了皱眉头。他对这一点很不满意。
牧一舟的车停在一座方尖碑前。
这些方尖碑都是隶属于不同组织的,为了防止闲杂人等进入方尖碑,门外都有大量的人站岗。但是牧一舟面前的方尖碑不同,站在门口的只有两个守卫和一个侍者。
这座方尖碑不需要保护,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擅自进去会有什么下场。
侍者毕恭毕敬地叫了声牧总监,带着牧一舟朝楼上走。
这里和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楼梯干净整洁,上面还铺上一层红地毯和鲜花花瓣。
牧一舟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
侍者为牧一舟打开房门。
一阵吵闹声从门里传出,房里早已摆好了奢侈的酒席,里面的几十号人欢呼着:“欢迎牧总监!”
牧一舟嘴角噙笑,展开双臂接受他们的欢呼,但是在墨镜下的那双眼睛神色却暗了暗。
身材窈窕,穿着黑色丝绒长裙的女人笑着走了过来:“牧总监,我听说您要来洪都补充物资,隔日就走,这不多玩几天?”
“嗯,我有点犹豫啊小梅。”牧一舟走了进去,坐在主座上的被唤作小梅的女人站起身来,让牧一舟坐下,自己挪到了旁边的位置。
这是一张圆桌,牧一舟百无聊赖地拨动上面的转盘:“哦哟,吃得挺好的啊。”
“这不是牧总监您要来?我们给你接风洗尘嘛。”
“接什么风洗什么尘,前两天才和一个大人物结了仇,抱头鼠窜。”牧一舟两手一摊,做苦恼状。
“哎哟,谁能和您结仇啊。”
牧一舟笑笑,换了个话题:“你接手我的情报网络和军火销售,这几年的数据看着越来越不好看。”
小梅娇滴滴说:“牧总,你也知道,现在这钱嘛是越来越不好赚啦——”
听到这话,牧一舟心里的疑惑就明了了。
“也不是要刁难你的意思,呵呵。有什么问题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啊。”牧一舟拿出一把枪,在手里慢慢摸索,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小梅还是维持面上的微笑:“牧总啊,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呢,洪都里又出现了一个军火商,跟我们抢饭吃。这日子过得越来越紧,你也没时间来我们这管。”
牧一舟突然暴起,抓住她的头发一薅,一枪把她给崩了,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小梅的尸体连开数枪。
旁边的人被牧一舟面无表情地开枪吓得瑟缩,枪声每响一次就要抖一次。
几把枪在房间四处同时举起,牧一舟目不斜视,朝几个方向连开几枪,传来了几声倒地的闷响。
“装你妈呢装!你们跟着那些人卖药以为我不知道?背着我做事?!嗯?”
牧一舟一把又薅起旁边男人的头发,把他扯起来:“我当时走的时候怎么给你们说的?!记不记得?记不记得?!”枪管戳在男人的脸颊上戳出凹陷。
男人瑟瑟发抖:“记得记得”
“我说过什么?”
“不能不能卖药”
“我进来的路上看着全是吸的!当我眼瞎是吧!啊?”牧一舟朝天花板开了一枪,枪声在房间里发出回响,“妈的”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牧一舟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又笑了,脸颊上有两个酒窝:“我最讨厌背叛。但是我现在原谅你们了,你们都是被小梅要挟着做的,对吧?”
没人敢说话。
“对吧!”牧一舟把声音提高了一个度。
零星响起了“对”的应答声。
“很好,很好,我是一个大度的人,原谅你们了。你们都看见了,这几个死的人都是因为背叛我愧疚而自杀的,是吧?”
“是的。”
“你,”牧一舟手里还薅着那个男人的头发,“你叫什么名字?”
“郑、郑强。”
“好,郑强,小梅的位置就由你来做。”
牧一舟一放开手,郑强就哆嗦着跪下,他再也站不稳了:“谢谢、谢谢牧总监。”
“我这个人吧,心眼比较小,”牧一舟把沾血的墨镜给摘了,虽然是笑着,满是怒火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断人财路杀人父母啊。吃了药谁来买枪?哪个背时砍脑壳的在我地盘上卖药,嗯?”
黑灰色的墙壁,一只刚刚在死人身上觅食的苍蝇停驻在一片油渍上,搓动前肢。
啪!
卷成桶状的报纸抽死了这只可怜的苍蝇。
胡子拉碴的男人把苍蝇尸体从报纸上抖落,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一桌顾客:“吃什么?”
离老板最近的瘦弱男人开口:“人还没来齐呢。”
老板不满地啧了声:“娘希匹,客人这么多,别站着茅坑不拉屎。”
十来双眼睛看着老板,没吭声。瘦弱的男人把枪放到桌上。
老板讪笑,默默往后退。他桑瑞在洪都干了七八年了,深知洪都最不能惹的就是这些团伙。于是他识趣地坐到柜台后,打量着各位客人。
桑瑞挪了挪柜台上摆着用做装饰的羊头骨,放到满意地位置后得意地吹了个口哨。别看这地方这样脏乱,在洪都可算是个干净的地,至少没有死人和瘾君子。来这里吃饭的都是些体面人,看看那些可爱的暴徒,他们甚至穿着衬衣和西装裤!虽然衬衣的扣子没有扣好,上面溅的血污也没有洗干净
正当桑瑞满意的打量一切都时候,有人在昏黄的阳光下踏入了餐厅,咖色的皮革狩猎靴泛着朦胧的光辉,踏在水泥地上;腰带上挂着枪和猎刀,脖子上围着一条用于防风沙的深色围巾包裹住风,他与众不同的轻盈脚步衬得周围的环境如此暗淡和死气沉沉,俊美的脸更是让一切都黯然失色
桑瑞看呆了,吞了口唾沫,旁边有不少客人也看呆了,有个胆子大的小流氓凑了过去,挡在他的面前:“亲爱的,来找谁啊?不如和我们坐一桌?”
“让开。”牧一舟皱眉。
“欸,别这么冷淡,一起啊!”男人说着就要揽过牧一舟的肩膀,牧一舟微微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拉住男人的手臂,身体一转。
哐当!
男人整个人被抡起来摔到了桌上,疼的呲牙咧嘴嗷嗷大叫。
男人坐在别桌的同伴都不敢吱声。
牧一舟的眼神扫过这一桌的客人,他们陆陆续续站了起来。
桑瑞躲在柜台后瑟瑟发抖,心里替牧一舟捏了一把汗。
完蛋了!美人惹到奇奇怪怪的家伙了。
‘奇奇怪怪的家伙们’忽然齐齐弯腰敬礼。
“总监!”
牧一舟一脚把瘫在桌上的男人踹开,又用脚勾来一张板凳坐下,扬了扬下巴:“都坐啊。”
他们这才齐刷刷坐下。
被踹倒在地的男人不敢多话,连滚带爬逃出餐厅。
桑瑞:???敢情这漂亮的男人才是头头啊?
“老板,点菜。”牧一舟挥了挥手。
桑瑞拿起菜单屁颠颠跑过去。
牧一舟点了几个菜后,扫视自己的部下们。
他位于座首,恰好对着门的位置,阳光洒落到他的面前戛然而止,一条清晰的分割线位于他和部下之间。
坐在阴影中的牧一舟撑着下巴:“今天请你们到这你吃饭,是想让你们忆苦思甜。”
一道红烧鲤鱼端上桌,鲤鱼不算新鲜,但是好在辣椒够多。比起牧一舟的部下们平时的晚餐,这里的饭菜实在是寒碜了点。
牧一舟夹起鱼的肚腩,晶莹剔透:“我一开始白手起家的时候,真的是非常艰苦。你知道的吧,郑强?”
坐在牧一舟旁边的郑强双手放在膝盖上,点了点头。
“我的第一单生意,是在这座城市里倒卖十把枪。就是那十把枪,差点要了我的命。见钱眼开的人想要抢走我的东西,”牧一舟说到这里顿了顿,摇了摇头,“现在他的尸体已经被努提亚斯树消化了吧。”
牧一舟把鱼腩夹到郑强的碗里。
“我是踩着别人的尸体走过来的,那些自以为是的人,都变成了餐桌上的一盘菜。”他笑了笑,扫过桌上的所有人,“今天叫你们到这没别的,就是怀念一下我们一起奋斗的时光,想想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牧一舟双手朝上抬了抬,“来,吃饭吧。”
桌上的人,除了牧一舟,都举起筷子,把那些用快要腐烂的食物做成的菜肴吃干净。
他们吃得狼吞虎咽。
牧一舟含着笑。
牧一舟在警告他们,跟着他,就吃肉,不吃,就等着变成桌上的菜。
“你们慢慢吃,一个二个怎么都像个饿死鬼似的?”牧一舟站起身,走进柜台后的洗手间。他的心里正在构思一个计划让那些敢在他的地盘作出违反他原则的事情到人付出血的代价。
所有人。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抬头的时候,镜子里的男人眼中满是让人胆寒的冷意,但当他眨了眨眼,一切都影藏在那双眼睛深处。
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后,牧一舟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牧一舟脚步陡然顿住。
他立刻关上门。
牧一舟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两步,又不确定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看到了让他刻骨铭心的脸后,马上反锁。
他靠着墙壁蹲下,从兜里摸出一根口香糖,慢悠悠地嚼着。
外面有人在敲门,像是憋急了:“喂!里面的人你进去好久了!快点出来老子要憋不住了!”
牧一舟充耳不闻,良久,他长叹一口气。
敲门的人也同时发出一声哀嚎。
牧一舟心想:他是怎么找过来的?该不会真要栽在这了吧?
云淮波走进餐馆的时候,总觉得这里过于奇怪。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桌埋头苦吃的人。十来个人捧着饭碗大口吞咽,互相之间也不交谈,表情有些凄哀,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的食物。洗手间门口跪着一个男人,捂着肚子大叫,从他身上传来排泄物的恶臭。坐在柜台前的老板把蹲在洗手间的男人扔出餐厅,对云淮波说:“客人您是要吃饭还是住宿啊?”
“住宿。”云淮波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在这住下。
虽然这里的环境不怎么好,但洪都内部寸土寸金,能够提供住宿的地方少之又少。
云淮波交了押金,跟着老板走到二楼的房间里。
彼时,牧一舟的部下们吃完了饭,在餐桌面前等了许久,许久,都没看见牧一舟从洗手间里出来。
郑强看了眼手表,都已经过去了半小时,牧总监这是拉肚子了?但是拉肚子怎么会拉半个小时?
郑强担心地敲门:“牧总监?您还在吗?”
没有回应。
郑强有些急了,从老板那要来钥匙,打开洗手间。
“牧总监!”
呼啦啦十个人一起涌进去,愣是连牧一舟的影子都没看见。
郑强疑惑地在洗手间里找了半天,最后终于把目光锁定在打开的窗户上。
难道牧总监从窗户离开了?
可是牧总监为什么要从窗户离开呢?
郑强左思右想,想不出来答案。
但是牧总监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只是他暂时无法参透其中的奥妙
郑强越来越觉得,几年不见,牧总监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水泥的楼梯上残留陈年累月的黑黄污渍,昏暗的灯光映出一前一后两个身影,上了三层楼,楼道两侧各有一闪门。桑瑞掏出有淡淡锈迹的钥匙,插进钥匙孔,咔哒一声,晃动门把手却不见门开。他往门上狠狠撞了两次,门出其不意发出尖啸,猛的打开,害的桑瑞踉跄两步。
云淮波紧随其后,目光扫视,他在打量的时候习惯性地压下眉毛,露出挑剔的表情。
窗帘拉的很紧,灯光又暗,房间不大,类似公寓。木桌咯吱作响,铁架床靠着四根细脚伶仃的铁棍支撑。
云淮波的食指擦过桌面,捻了捻,又掀开床垫。
“客人!我敢打包票,我这家店绝对是周围最好的!”桑瑞的眼睛紧紧黏在云淮波身上。
云淮波把包往床头柜一放:“还算干净。租一个月多少钱?”
桑瑞说了个高价。在洪都买东西都是要砍价的。
“行。”云淮波立刻答应下来。
桑瑞愣了一下,随后谄媚地搓手,活像贴在墙壁上搓手的苍蝇:“好勒!客人你真爽快!”
云淮波把钱交给两眼放光的男人,等桑瑞离开后,他把目光移向被窗帘挡住的窗户,叹了一口气。
一把抓住窗帘,一眼望去是鳞次栉比的高楼,昏黄的阳光映照进房间,沙尘仿佛一拥而入,呼吸顿时都不顺畅起来。
“你还要在窗外待多久?”
此话一出,窗外传来倒吸一口气的声音,随即黑影从楼上落下,一双手猛的抓住窗沿,囫囵翻紧房间。
霍林喘着气,嘟嘟囔囔:“老大你吓死我了。”
云淮波挑眉:“我不是让你待在平辽市?”
“这不是不放心老大你嘛。有我在好歹有个照应。”一半眼睛被黑布遮住的男人自顾自在桌边坐下了,“老大,我就跟着你,行不?“
云淮波看着霍林,有些无语但也没有把霍林赶走,霍林立刻喜笑颜开:“那老大我就睡你这,打地铺,我让老板拿被单来”
云淮波终于忍无可忍,抓住他的衣领:“自己重新开一间房,在我对面。”看着霍林颇有些可怜的眼神,似乎生怕被他甩掉,还是补充一句,“到时候我要行动了通知你。”
“好!”霍林得到了承诺,高兴地找老板订房间去了。
云淮波的耳根终于清静下来,着手收拾带来的行李。换洗的衣服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床头,再拿起一根被黑色布条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约莫成年人的手臂长。轻轻揭开黑布一角,金属锐利的光乍现,漆黑的刀鞘映照男人漆黑的瞳孔。
“铮!”
拔剑,银剑破空,如露如电。手腕一转,手掌上传出的热量直抵刀刃,隐隐缠绕上热浪。挥动汉剑,空气中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坠落几只被烫死的苍蝇。
云淮波甚是满意地点头,这把剑用特殊合金制成,能够传导高温,这样在狭小的空间中使用异能也不会误伤同伴,而且有助于隐藏身份——认识平辽市市长的人不多,但没听说过平辽市市长的火焰的没几个,云淮波不想在抓住牧一舟之前打草惊蛇。
他把剑一甩,附在剑上的火星熄灭,然后对着镜子把剑背到背后。黑色的剑加上防风服,倒有些剑客的味道。金属吊坠从领口掉了出来,云淮波捏着那块金属片瞅了一会,小心地放回衣领里。
门外恰好传来了霍林的敲门声:“老大,我就祝你隔壁了。”
云淮波打开门:“走,去吃饭。”
云淮波没有走远,就在桑瑞的店里吃的。云淮波早就注意到了这里的荤菜不是很新鲜,就只点了些素菜,端上桌的时候绿油油一片,看得霍林直皱眉,但他也没抱怨什么,端起碗就埋头吃。
这时下午两点,餐厅里除了他们没什么人,桑瑞百无聊赖地挥报纸打苍蝇。
“老板,我想问你点事。”云淮波说。
这位爽快的金主开口,桑瑞立刻屁颠颠跑过来:“随便问。”
“我初来乍到洪都,也不是很熟,想找点活干,去哪比较好?其他的也不会,就会用点异能。”
桑瑞听到异能,眼睛都放光:“客人啊,异能者可受欢迎了,尤其是在洪都这种地方。嘶——异能者随便找个好点的城市待着不好吗?干嘛偏偏来洪都?”
“过不惯。城市里规矩多。”
听到这话,桑瑞心里了然,来洪都的只有两类人,要么是能力不够,无法跨越沙漠找到庇护,要么就是些藐视规则的人。这位客人就是后者。
“我推荐你去柳半夏那边。”
“柳半夏?”
“那娘们可厉害了,你看街上那些人,”桑瑞指向街头聚在一起摇头晃脑的瘾君子,“他们吸的东西都是从她那来的。”
“哦?之前有人推荐我去牧一舟那边。”
“牧一舟?”老板听到这名字嗤笑一声,“他管事都是前两年的事了,也很少抛头露面,连知道他长啥样的人都没几个。”
“不是说他挺厉害的?”
桑瑞挥了挥手:“什么啊,他就是死脑筋,柳半夏的药品生意做的风生水起,连带着牧一舟军火的生意也给抢了。牧一舟呢,他不允许手下的人一起卖药,手下不是跑到柳半夏那里干活就是在偷偷卖。有人还说他是什么军火商的总监——我看他倒是蠢的很。”
云淮波默默记下了柳半夏的名字,朝老板道谢,吃了午饭后,顶着炙热的阳光走到街头。
桑瑞推开撞在自己身上的瘾君子:“老大,所以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找牧一舟。”
“牧一舟?不是那个军火商?”他偷偷瞅云淮波的脸色,“那个军火商咋滴啦?”
云淮波酝酿了一会措辞:“我和他有些私事,现在联系不上他了。”
“噢——那老大你准备?”
“先抓住他,把事情问清楚。”
桑瑞浑身一抖:老大的语气毫无起伏但是脸一下子就黑的和锅底似的!牧一舟那个该死的究竟对老大做了什么?
桑瑞虽然很想细问,但看着云淮波不想多说,转换了问题:“那老大我们现在?”
“去找柳半夏。用当地人的眼线,把他揪出来。她和牧一舟多多少少是竞争对手的关系。然后——”
牧一舟看向四周。他的每一步踩在沙土上都扬起沙尘。他们正在穿过一群衣衫褴褛的孩童,孩子们饿得肋骨突出,但肚子大的像怀孕了,漆黑的眼睛麻木地望着他们;左脚跨过瘾君子的小腿,他们靠在阴影处吞云吐雾,仰视云淮波,朝他露出痴傻的笑;背着枪械的人,身上还沾着血迹和他擦肩而过。热浪滚滚,把一切笑的哭的面容扭曲,阳光热辣,刺痛皮肤,让人脱水风干,毫无怜悯之意。
云淮波默默收回目光,直视前方。
“——然后把柳半夏处理掉,换一个人。”
桑瑞听到这,愣了愣,看着高大男人前行的背影,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笑什么?”云淮波扭头看他。
“我觉得跟着老大你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云淮波只是淡淡笑了笑:“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