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园子里,陈秀英问:“有什么事吗?”
“你为什么说都不说就搬走了?”蔡皓年看着她问。
“早几年就该搬了。只是那一天下定决心而已。你不肯给运亨投钱,我才知道,再忍下去,只怕是会被吃得一分不剩了。下了决心离婚,自然也没必要住那里,搬过来不是天经地义?”陈秀英平和地跟他说。
她的意思很明确,还是钱,因为他不给儿子钱了,连对他最后一点期望都没了,她对自己早就除了钱之外没有其他想法了。
“秀英,我对不起你。”蔡皓年眼泪涌出。
陈秀英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不用说了,都过去了。”
“不是的,我决定了把红莲母子送到美国。以后他们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秀英,别离开我。”蔡皓年想要拉她的手,陈秀英退后一步。
蔡皓年说,“我错了,我错得离谱,我不该……”
“我不想再见的是你。”陈秀英平静地说,“还有皓新嘱咐我,不要跟你谈离婚相关的细节。就这样吧!”
看着秀英转身,一双小脚却稳稳当当往里走的背影,蔡皓年呆呆地站在那里。
二少奶奶走过来,站在他边上:“爸,我们屋里那一间房,还要不要留?不留的话,我就改孩子们的书房了,朝南的大房间,怪可惜的。”
要以前他肯定怒喝一声:“爱留不留。”
现在他很狼狈:“留,留着……”
蔡皓年上了车,他说:“回公司。”
回到亨通大楼,上到六楼,秘书把一份文件递给他:“蔡先生,法庭送来文件。”
蔡皓年心里已经知道了大概,他推门进办公室,他的红莲已经离开了,他坐下打开文件袋取出了里面的一份英文文件,他看不懂,以前看不懂不要紧,只要交给皓新的律师楼就可以了,现在?想来也是家丑。他想叫运亨上来,一转念还是自己下去找长子。
蔡皓年下到二楼,直接到走廊尽头的总经理办公室,推开办公室,他松了一口气,运亨正在跟几个职员说话。
蔡运通开完会就下楼来跟他哥说了一下他爸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仅开会的时候说让他负责电影,还宣布了红姨要陪孩子去美国读书,又为了他们搬出家发脾气。
蔡运亨让几个人出去,他走过去:“爸,您找我?”
看见人出去,蔡皓年关上了门,把文件递给他:“告诉我内容。”
“法庭传票,离婚纠纷,五日后开庭。”蔡运亨言简意赅。
果然!蔡皓年叹气说:“运亨,你是我和你妈的长子,是弟妹们的长兄,你是最懂事的一个孩子。帮我……”
蔡运亨打断了他的话:“爸,我志大才疏,我勤奋却驽钝不堪重任,实在不敢当‘懂事’两个字。您让我做的事,我也无法违心。放过妈,好吗?”
“运亨,我可以立马退出亨通,把公司交给你和运通。”蔡皓年看着儿子。
“我已经决定离开亨通,运通也说拍了这部片子就离开亨通。妈愿意走出来,愿意离开大宅,我们都很开心,让她过几年清净日子。如果红莲你也倦了,换个青莲吧!有钱,不会缺愿意向您献出一颗真心的姑娘。”蔡运亨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嘉鸿和应澜早上带了叶老板去看仓库,我约了他们中午吃饭,下午鸿安其他几个百货公司的总经理也在,我带人跟他们谈商店开设的细节。您看?”
蔡运亨拿了衣架上的西装穿上,走到他身边:“您出去把门带上。”
蔡运亨回头看自己的办公室,里面有他的父亲,曾经如高山一样引领他前行,后来变成压在他身上大山的人。
一时间悲从中来,被困在那座大宅里的人,又岂止是妈,还有自己,还有婉凝,从被寄予厚望的长子,到不堪重任的光绪帝,越是被那么说,越是对外头畏惧,渐渐地接受了自己无能的事实。
现在他走了出来,他妈走了出来,甚至弟弟也决定走出来,一切都在变好,父亲突然清醒了,想要回来了?这让他有种荒谬感。
车子停在了酒楼门前,蔡运亨收拾了心情,上了二楼,踏进包房,很意外,包厢里叶老板祖孙不在,倒是他堂妹蔡美雪在。
“叶老板呢?”蔡运亨问。
“我爷爷遇到了一位宁波故人,跟人吃饭去了,下午会准时出席会议。”叶应澜回答。
“哦!”蔡运亨问,“看得怎么样?”
“我爷爷很满意。”叶应澜说,
余嘉鸿给蔡运亨倒了一杯茶,转头看叶应澜:“你跟大表哥说一下,你今天给他接了什么样的工厂?”
“昨天不是商定要做平价商店吗?那会要大量的柜台,我就想乔先生的朋友里有没有这样的老板,刚好,车行的修理间也要货架。昨天跳舞的时候说起,今天早上他就打我电话了,有这么一家厂商,正愁来香港不知道做什么呢?”叶应澜跟蔡运亨说,“我们等于先租出去了仓库,然后又给对方提供了生意。”
“这么倒是不够了,按照昨天算的,目前我们拿下来的两个仓库,一个是给应澜和乔先生做车行,一个是给叶老板做平价商店,做平价商店,这个仓库面积还少了点。又来一家,仓库都不够了,又要新找了。”这个生意进展神速。
“美雪表姐不就是及时雨吗?”余嘉鸿看向蔡美雪。
蔡美雪笑:“明明是洋人之间流传,我有个星洲来的傻小子表弟,还不赶紧把仓库卖给他,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怎么会?”蔡运亨不解。
“理查洋行你过吧?”蔡美雪问堂兄。
“他们家也要卖?他们在港的生意不是很好吗?”
蔡运亨知道这家洋行,在印度有棉花种植园,贩卖棉花已经上百年,香港是棉花北上的中转地。
棉花从香港销往上青天,也就是上海、青岛和天津,这三个城市是中国最大的纺织生产基地,他们在九龙有码头有庞大的仓库群。
“他们家生意好,是因为他们家会追市场风向。”蔡美雪说,“九龙现在堆场和仓库都找不到,就是找到了每呎的价格一个月里涨了三成。为了就近做生意,客商和码头伙计不会来港岛吧?所以进一步推高了九龙地价。而且还有一个,九龙和港岛的地价本身有很大的差价,这就促进了最近资金的重点都放在九龙地区。连老牌的华人聚集区上环的涨幅都远远不如九龙。资金重点在九龙了,还有中环稀缺地块要炒作,那么偏远的铜锣湾西区的地皮谁会在意?”
蔡运亨点头:“也是,主要码头往九龙搬,铜锣湾的码头衰弱大致有二三十年了。最近五六年又遭遇了大萧条。现在九龙涨上天,这里只是微涨,千年地契,不用每年交税,拿到手就是归属权,价格又比周边地块高不少,短期投入过高,所以大多数人都对这些地方没兴趣,出售的机会少,碰上你这个星洲来的有钱傻小子,自然要快点卖给你。”
“大表哥,我爷爷也想买洋行仓库,买了之后,委托咱们公司进行统一出租。”叶应澜说。
叶家的财力加进来,这个生意进展更快了。